正文

尤二姐,连小小的角也没有(1)

楼外寻梦:红楼女性赏析(续编) 作者:宋歌


二、尤二姐,连小小的角也没有

然而,中国有句古话,叫作“乐极生悲”。这四个字用在尤二姐的身上是再恰当不过的了。民间有一句俗谚叫作“纸里包不住火”,贾琏偷娶尤二姐的事情终于让王熙凤知道了,这个“嘴甜心苦,两面三刀;上头一脸笑,脚下使绊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的王熙凤岂能善罢甘休?正像兴儿所言:“奶奶这样斯文良善人那里是他的对手!”再加上“人家是醋罐子,他是醋瓮”,多种恶劣的品质叠加在一起的王熙凤,就是此时有成千上万个尤二姐站在她的面前恐怕也不是对手。

王熙凤对付尤二姐,早已胸有成竹。她第一次见到尤二姐的时候,并没有暴跳如雷,恶言相向,反倒把真情掩盖,说了一番令听者动容的谎话,那话是何等地识大体、顾大局呀!然后又假惺惺地向尤二姐求起情来:“……只求姐姐在二爷跟前替我好言方便方便,容我一席之地安身,奴死也无怨。”“说着,便呜呜咽咽哭将起来”。王熙凤装出一副可怜相,洒下几滴鳄鱼的眼泪,但却起到了预期效果,果然把不谙世事的尤二姐蒙骗住了,她也陪着王熙凤“不免淌下泪来”。

王熙凤的演技确实高妙,但明眼人一看便会知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分明没安好心;再者说,骄横的王熙凤,检点平生何曾向别人低首下心过?可怜的愚钝的尤二姐却轻易地受了极深的感动,心甘情愿地任王熙凤摆布了。兴儿的话言犹在耳,然而尤二姐听后只当耳旁风了,一点没入心入脑;哪怕她当时听信兴儿一句话,也可能避免以后悲剧的发生。

尤二姐由王熙凤牵着鼻子走,就像牵着一头牛犊,一步步走向屠场;尤二姐对这一切是不知情的。王熙凤用计把她赚入大观园之后,也让她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但三日之后便不同了,连下人都敢教训她,让她过着“死不死,生不生”的生活,最后连饭也不给她吃了。这个懦弱的人,只好偷偷地忍着。那么凤姐此时怎样呢?每次与其相见的时候,凤姐“却是和容悦色,满嘴姐姐不绝口”——

又说:“倘有下人不到之处,你降不住他们,只管告诉我,我打他们。”又骂丫头媳妇说:“我深知你们,软的欺,硬的怕,背开我的眼,还怕谁。倘或二奶奶告诉我一个不字,我要你们的命。”(第六十八回)

可怜的尤二姐把这些鬼话都信以为真了。她也没有认真地想一想,让她过着“死不死,生不生”日子的幕后推手是谁?如果她能够稍微想一想,那事件背后的黑手就是王熙凤,她像一个无时不在的鬼影,始终不离尤二姐的身前身后,难道还须别人点破吗?然而尤二姐再次被魔鬼的甜言蜜语蒙蔽了那颗懦弱的心,再一次把王熙凤的魔鬼伎俩当成了佛陀之心,反倒把那些被王熙凤暗中支使的丫头们的行为遮掩起来。

尤二姐太不识人了。她屡屡把欲置她于死地的王熙凤当成好人,她只看到了王熙凤披着的那一张羊皮,没看到羊皮下面狼的身影,她甚至把狼的稍加掩饰的两眼凶光当作佛像前点燃的酥油灯了。这既是她涉世未深之故,也是王熙凤的伪装太难识别之故。当然不可否认的是,她觉得此时已然把幸福生活攥在了自己的手里,其他的事情都是可以忍受的了。另外她太相信贾琏这个无德之人了,觉得他就是自己的靠山,只要靠山不倒,难道自己还会有什么闪失吗?这当然归之于她对人的失察,但作为一个涉世不深的年轻女人怎么能够识别社会上形形色色的变色龙呢?如果这样要求尤二姐,显然有些过苛了。贾琏对女人的态度只有两个字:玩弄。当他厌倦了的时候,美貌的女子他也会视为败柳残花,弃之而不顾;何况天下多的是女人,难道他会唯独对你尤二姐信誓旦旦、海誓山盟、海枯石烂不变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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