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夫·尼古拉耶维奇不喜欢媒体(尽管他们挖空心思地追踪他),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态度。不过这位大作家的夫人—索菲娅·安德烈耶芙娜,面对此番困局却能应付裕。她知道,依托报刊平台,可以达到借他人之杯、浇胸中块垒的目的,所以对记者的采访应积极,乐于当着各家媒体的面,抖搂托尔斯泰的怪诞言论及行迹,并且不忘历数自己的德(这是这位作家夫人的弱点)。
基于上述原因,索菲娅·安德烈耶芙娜与记者的关系相当融洽。弗拉斯·达罗舍维奇在10月31日出版的《俄罗斯导报》上发表的一篇专文,表达了全体记者的唏嘘感喟:“老列夫选择孤身一人迎接末日;老鹰飞得太高,我们又何处寻踪?!”
(寻得还不够吗?绞尽脑汁、掘地三尺,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他将索菲娅·安德烈耶芙娜比作佛祖年轻的妻子耶输陀罗,以此洗脱夫人在作家出走这件事上的责任;因为尽人皆知,佛祖的出家,与耶输陀罗毫不相干。当然,也有一些不留口德的人,拿古希腊大哲学家苏格拉底的配偶,冥顽不灵的悍妇冉蒂佩影射这位作家夫人。
那篇文章的结论是:托尔斯泰乃超凡入圣之人,不能拿凡人的标准衡量这位巨人的行为;索菲娅·安德烈耶芙娜是一位平凡的女性,在与作为凡夫俗子的丈夫相处的日子里,尽到了一切人妻人母之责;不过,当这位巨人在他那“超人世界”里畅游的时候,她实在难望其项背,遑论并驾齐驱了。正是这一点,铸就了她的悲剧。
“索菲娅·安德烈耶芙娜非常孤独。她身边的那个小孩子寂然不见了。她的老小孩,她的神奇小孩。她为他操了不少的心:穿得暖吗?吃得饱吗?身体健康吗?她的点滴眷顾,现在都成了空茫。”
索菲娅·安德烈耶芙娜读了那篇文章,感到非常满意。先是奥尔洛夫的电报,后是达罗舍维奇的杰作,这些都使她对《俄罗斯导报》心怀感激,并且足以抵消时时见诸报端的非议,包括同出奥尔洛夫之手、对托尔斯泰夫人的外表妄加臧否的文字:“索菲娅·安德烈耶芙娜游移的目光,表露出其内心深处经受的折磨。她披着一身的罩衫,一颗头战栗不休。”莫斯科家中凄清的夜宿,租用从图拉到阿斯塔波沃的火车又浪费了一大笔钱—492卢布27戈比,以及瓦西里·罗扎诺夫读了让人感觉如芒刺在背的隐喻:列夫·尼古拉耶维奇终于摆脱了他那个家,“恰似囚犯逃出富丽堂皇的囚室”。与博得的令名比起来,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遍览当时有关托尔斯泰离家出走的新闻报道,标题中很少使用“出走”这个词;充斥各大报刊版面的,是“无端离家”“消失”“逃跑”“TOLSTOY QUITS HOME(托尔斯泰离开家庭)”等或多或少带有一点贬义的用语。
事态的发展,逐渐背离了新闻界轻撩慢拨读者神经的初衷。托尔斯泰悄无声息地离开雅斯纳雅·波良纳,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逃跑,而不是冠带出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