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噩梦(3)

列夫·托尔斯泰大传 作者:巴维尔·巴辛斯基


萨莎、芭芭拉、马科维茨基齐心协力收拾行装,托尔斯泰伯爵本人则将通往索菲娅卧室的全部三道门关了个严严实实(黑灯瞎火、偷偷摸摸、时刻留神索菲娅房间的动静,那情形,就跟酝酿一场巨大的阴谋差堪仿佛)。大提箱顺利到手,不过空间不够大,最后还剩下毛围巾、大衣,一并打了个包;路上吃的干粮,都一股脑儿塞到篮子里去了。托尔斯泰等不及这一切收拾齐备,就急匆匆地赶往马夫房,叫醒马车夫准备车驾。

这是出行,还是逃跑?

托尔斯泰在日记中写道:

“……我独自一个人赶往马厩,想让马夫及早套好车;杜尚、萨莎、瓦丽娅还在做一些扫尾工作。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我看不清脚下的路,一忽儿摸到楔房边,一忽儿又钻进了树丛,弄得浑手浑脚都是刺;我撞上了一株大树,和身倒在地上,帽子都找不见了;我挣扎着爬起来,折回家里另找了一顶帽子戴上,又带了一支手电,才得抵达马厩,吩咐车夫收拾马车。萨莎、杜尚、瓦丽娅都赶了过来……我当他们是追出来的家人,吓得哆嗦了好一阵子。”

这篇日记是事件发生一昼夜之后写的。文中提到的“树丛”,其实就是他日夕侍弄、倾注过大量心力的苹果园。

老人的行为还正常吗?

“往马车上架行李,我们用了将近半个小时。”亚历山德拉·利沃芙娜回忆,“父亲心急火燎的,一再催促我们抓紧时间。我们的手抖个不住,挽绳拴不对,箱子没盖好。”

亚历山德拉·利沃芙娜也留意到父亲的决绝。“我每天,甚至每时每刻都在等他上路,可当他果真说出‘我这一走,永不回来’的话时,我不禁心头一震,感觉一切太过突然。他穿着一身工装立在门口的身影,他那烛光下闪烁着熠熠光辉、透射出几许内心的坚毅与果敢的美好面孔,让我永生难忘。”

“那张脸刚毅平和、神采焕然。”费奥克利托娃如是描述。不要被这些美妙的词汇迷惑。10月的后半夜,黑黢黢的乡村;无论佃农还是贵族的家里,都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灯光;此时此刻,一位身着浅色服装、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摇曳着一抹烛光的老人突然出现在路上,谁见了都会战栗!

托尔斯泰的精神力量异乎寻常,这一点毋庸否认。有这股强大的力量作支撑,无论陷身何处,他都不会进退失据。雅斯纳雅·波良纳的常客、音乐家亚历山大·戈登维塞尔提到一桩轶事,说某一年的隆冬季节,他曾经陪伴托尔斯泰驾着一挂雪橇,穿村过野辗转90俄里,给陷入困境的农户运送物资救急。

“我们刚走到扎谢卡火车站附近,灰暗的天空中开始飘雪。雪越下越大,掩没了路面、掩盖了沟渠,我们只能在白茫茫的原野上四处乱闯。好在没过多久,一条林间小路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顺着树林的方向赶了过去,希望找到护林员,给我们指一下路。可我们还没踏上小路,三四只高大凶猛的牧羊犬突然冲出林地,团团围住我们的马匹雪橇,吠声震天。说实在的,我当时头皮发炸、毛骨悚然……列·尼·托尔斯泰却气定神闲,只是将挽绳交给我,说了一句‘抓好’便下了雪橇。他吼声如雷,扬起两只空空的大手,扑向群狗。刚才还龇牙裂嘴大逞凶顽的狗突然间静了下来,夹起尾巴给托尔斯泰让出了一条道。托尔斯泰优哉游哉地从‘夹道欢迎’的狗群中穿了过去,钻进护林员的小屋。那一刻,胸前垂着一大把花白胡须的托尔斯泰不再是80岁老人,而更像是传说中的古代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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