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留下来做值日的时候,有个叫永井的日本学生放学后又跑回来在讲台上吵闹。开始是来来回回地晃悠,后来可能是心情不好又气呼呼地走来走去。我实在忍不住了,于是大声责备道:“别人在打扫的时候,你为什么在这里吵吵嚷嚷的碍事儿?”之后我就继续打扫,但是突然他就冲过来朝我的脸中央就是一拳。我的精神开始恍惚,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我摇晃了几步终于清醒了过来,大声喊道:“你怎么打人啊?”结果他又要挥拳过来,我抓住了向我袭来的拳头,给他来了个过肩摔。因为我曾经在相扑班学习过,所以我知道应该怎么用力。
“你这个卑鄙小人。”
然后我抬起嵌着鞋钉的军靴(当时学生都穿军靴),真想照着他的脸狠狠地踩下去。但是突然我明白不能那样做。于是,我又把他扶了起来。
“喂,你不会用嘴说只会用拳头吗?做人怎么能这样啊?”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那个同学可能觉得很丢脸气呼呼地回去了。两天后,高年级的日本学生来找我,把我拖到学校后面一边揍我一边骂:“臭小子,居然跟日本人作对!”他们甚至还抽出皮带来打我,我差点被打死。
从那之后,关于我的各种传闻就开始在学校里泛滥开来,当然少不了“金大中是思想败坏的学生”之类的。日本学生总是用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这让我心情很差。另外,因为有了征兵制,所以我们一不小心就会被送到军队里去。这令我非常担忧,成绩更是一落千丈。但我是一个很能坚持的人,从不轻易屈服于学校里的种种诬陷。
1943年12月,根据战时特别措施,我从木浦商业高中提前毕业。当时的成绩是全校164名学生中的第39名。不久之后,我就进入由日本人经营的名为全南汽船株式会社的海运公司工作。因为战事激烈,处处人手短缺,所以我的就业十分顺利。我独自承担会计总务的工作,从那时起我工作非常努力,从不开小差。
我们公司当时是从朝鲜银行贷的款,那个分行长是个日本人。有一次,跟他聊起了有关狗的事情,我无意中说起了之前在学校里学过的一句英文名言“A dog attached to a man.A cat attached to a place”,结果他看了我一眼。从那之后,他开始热情地对待我。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分行长曾在美国旧金山分行工作过,是一位即使在战时也每天系领带上班的有着“美式思想”的人。那个时期其实是不能随便讲英语的时期。当时的社会氛围是学英语就会遭人耻笑。但是就是因为一句英语,分行长对我热情相待,我提出的要求不管有多难他都痛快地答应。所以说人和人之间的缘分真是妙不可言。
我从木浦商业高中毕业的时候,正是日本人战事不利的时候,因此大批的年轻人被送往前线。这里的很多年轻人都不得不含泪离开家人。我为了拖延征兵把出生年月改成了1925年12月3日。这全靠父亲的才智,父亲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不被日本人夺走费尽了心机。那个年代,随便抓个人都会送到军队里去,大家为了躲避征兵用尽了各种方法。大部分的人都在户籍上改大年龄来躲避征兵,但是父亲却反其道而行之,改小了我的年龄来拖延征兵。这样原本应该是第一期征兵对象的我被推后到第三期。其实我们乡里修改户口的申请中最后只有我的被受理了,结果很庆幸的是在我被送到军队之前就解放了,真是颇具戏剧性的结局啊。
还有一件与征兵有关的事情,就是我作为第三期征兵对象接受完身体检查后,需要回荷衣岛接受预备训练,集合地居然就是我曾上过的普通学校。当时由一个日本教官负责教育我们,但是那个教官叫我出列,上来就开始打我。那时我在荷衣岛也算是很有名的人了,故乡的父老乡亲都认为我是脚踏实地的有为青年。那个教官对此很不满,所以有意要灭我的威风。随我而来的母亲,只能急得直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