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外记者的大部分时间似乎都处在失衡的生活之中,必须和令人焦虑的环境搏斗。想想吧。谁想在这种地方工作——不受欢迎,又脏又热,24小时电话铃不断,每周7个工作日,远离故土,一连几个星期与妻儿分离?谁想干那种要求你白天躲炸弹、晚上在医院产房手术台上睡觉的活儿(就像《洛杉矶时报》记者麦克玛奈斯一度经历的那样)?谁想从事那种能把打电话、乘飞机这种小事变成花费大量时间考验耐性的工作呢?
《华尔街日报》的斯特巴有一次想从北京飞往阿富汗的喀布尔——不过2 600英里,相当于洛杉矶到纽约,可他不得不换乘9架飞机,途经5个国家,行程12 000英里,历时整整4天。
新德里和开罗的电话极难打,以至那儿的驻地记者几天也无法给家中或消息提供者打通一个电话。
《洛杉矶时报》记者某日接受电话采访时,先试图与驻新德里的一名美国记者通话,电话不通;与北京通话,电话不通;与内罗毕通话,电话坏了;与莫斯科通话,直拨电话系统暂时中止服务,人工台又占线,得等12小时;最后与开罗通话,谈话3次被切断,加上其间杂音、插话干扰过多,以至先后拨通了6次,才完成了总计45分钟的电话访问。
和外国政府打交道——他们当中多数没有新闻自由的概念——像电话与飞机时刻表一样恼人。在今年的10天里,《纽约时报》的记者一个被拒绝入境利比亚,一个被印尼驱逐出境;自从7月12日南非政府再次实行新闻管制以后,已有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一名摄影师、《新闻周刊》驻约翰内斯堡记者和以色列的一名自由新闻撰稿人被强迫离境。
驻外记者时常面临比驱逐和审查更可怕的命运。
1982年,《费城问询报》的罗斯索和《洛杉矶时报》的波尔斯曾被乌干达全国解放阵线逮捕入狱,惨遭鞭笞。
1985年,美联社的安得森在贝鲁特遭到绑架,从此杳无音讯。
1979年以来,已经有6名美国记者在拉丁美洲被害。
以这样的危险和牺牲为代价当一名驻外记者——成为历史事件爆发地的见证人,在异国情调中独立工作——是否值得呢?
绝大多数驻外记者回答:“值得!”
“单独工作……负责报道一个或几个国家,只有极少数工作能给人以这样的挑战和责任。”普利策国际新闻报道奖获得者、《洛杉矶时报》驻波恩记者威廉姆·托依这么说。
驻外记者是“地球上最伟大的浪漫职业”。波尔斯说,“不管你怎么与坏电话和坏电传较量,你都觉得是值得的”。
毫无疑问,在日益复杂的世界中,驻外记者正在扮演日益重要的角色。
应该说,这篇文章在反映美国记者的挑战精神方面是很准确的。
这种挑战精神极富感染力。在我们记者团,甚至几位原来想当驻美记者的都在离开美国时改变了主意。例如澳大利亚记者马克就对我说:
“舒立,我不再想当常驻美国记者了。这里的新闻记者太多,而且一切毕竟平静。今后当记者最好的地方是中东、中国或是莫斯科。”
马克还是个思想上相当保守的天主教徒呢。
特别“夫妻店”
那是在《洛杉矶时报》参加午宴时,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褐发女士,叫林达·麦修斯。一入座,她便热情地自我介绍:“你从中国来?我是《洛杉矶时报》在中美复交后的第一任驻北京记者。”
她看上去并不出众,眼睛细长,身材微胖,发型衣着都随便。可我相信人不可貌相。“你会中文吗?”我问。
“不会,可我丈夫会。他当时是《华盛顿邮报》的驻京记者,叫杰·麦修斯。”
这一回,我真正地惊讶了。我明白美国报纸的编辑们多么重视报纸间的竞争——一则消息,孰先孰后,那简直是性命攸关的。评普利策奖,重要的一条就是独家新闻。开“夫妻店”,那独家从何谈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