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个理想的人物、一个无私的典范、代表着心灵的纯洁。
她自己的生活中没有任何故事,但她却对别人提出“忠告和抚慰”,倾听、微笑、怜悯:这些品格表明,玛卡莉不仅是西方文化中与尘世隔绝的处女的后代,也是考文垂·帕特莫尔(Coventry Patmore)笔下屋子里的天使的直接的先祖,以这位屋子里的天使来命名的长诗,或许可以说是19 世纪中期最受人欢迎的诗歌作品。
帕特莫尔的《屋子里的天使》(The Angel in the House)是一部组诗,题辞是“怀念她,既是由于她,也是为了她,我才成为一名诗人”,这部组诗叙述了诗人自己和一位乡村牧师的女儿霍诺莉亚(Honoria)的恋爱与婚姻,这位姑娘以无私的优雅、教养、单纯和高贵表明,她不仅是维多利亚时代女性的楷模,还是尘世中的一位天使。显然,对于她的那位诗人丈夫来说,她的精神性说明了她身上体现的神圣性,因此我自问,还有什么样的生活能比现在更幸福吗,能够终其一生和她厮守。爱的双翼使我获得了自由的快乐,她的优雅使我将成为一个伟大的人,我要告诉人们,男子应该变得多么高贵才能够有幸和这样的一位爱侣相配。
换句话说,霍诺莉亚最根本的美德在于用自己的美德创造了她的男人的“伟大”。就她本人来说,倒是并无任何伟大或出众之处的。事实上,帕特莫尔在诗中列举了很多细节让我们看到,她的日常生活庸常得近乎可怜的:她去摘紫罗兰花,遗失了手套,喂鸟,为玫瑰花浇水,和她的身为牧师的父亲一起乘火车去伦敦,腿上搁着一卷彼特拉克的诗集,那是她从她的爱人那里借来的,他告诉我们说,“这卷诗有着和书一样重的金子的价值”,但是,她对此却一无所知。简而言之,和歌德笔下的玛卡莉一样,霍诺莉亚也是一个没有故事的人,她所拥有的,仅仅是缺乏故事的无私的单纯,这一点正印证了这样一种观念,即“男性是需要被人取悦的;女性的快乐/正在于取悦男性”。
重要的是,当年轻的诗人兼爱人第一次来到牧师家中拜访时,他的霍诺莉亚在等候着他,就像是睡美人或者白雪公主一样,她的一位姐妹问他,自从离开剑桥之后,他是否已“足够成熟”到了不再需要去读康德和歌德的程度。但是,假如说他对生活在英格兰乡村的永恒女性的赞美说明,无论如何,他还没有足够成熟到不再阅读后者的程度的话,那么,这是因为对于维多利亚时代的男性知识分子而言,歌德所代表的并不是大学生身上的那种不成熟,而是一种道德上的成熟特征。毕竟,如果用维多利亚时代智慧的最富影响的代表作《成衣匠的改制》中体现出时代特征的话来表述,就是:“合上拜伦的书;而打开歌德的书”,尽管卡莱尔(Carlyle)并没有特别注意到那个被称作“女性问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对歌德的典范化却意味着对于永恒女性的一种新的强调,这种永恒女性是帕特莫尔在诗歌中描绘的天使,是奥罗拉·李通过她母亲的画像所感受到的形象,是弗吉尼亚·伍尔夫一想起来就忍不住要浑身发抖的那种类型。
确实,从18 世纪以来,针对女性的行为指南开始剧增,它们要求年轻姑娘做到顺从、谦逊、无私;提醒每一位女性,她们都应该成为一位天使。从《礼仪之书》(The Booke of Curtesye,1477)到“亲爱的艾比”(Dear Abby)系列专栏节目的出现,一定走过了一条漫长而拥挤的路程,但是社会历史学家们已经充分考察了它对于“永恒女性”的一系列美德所造成的影响,这些美德包括谦逊、优雅、精致、纯洁、恭敬、驯顺、缄默、禁欲、和蔼和殷勤——所有这一切构成了一种行为方式,影响到了霍诺莉亚天使般的单纯品格的形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