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大妹又这样反过来一提,又觉此话是对的。大妹又说姚女士又约定了某日某日来看她,那天当探个水落石出云云。於是守至那天,姚小姐果来,她的口福不浅,家中恰又吃馄饨,大妹一面热诚招待她吃馄饨,一面私下取出一件八成新酱红旗单衫挂在睡处,床前,因她来后必去小便也。馄饨吃后,俟其入房小便,我忍痛俟其一人摸索着,於是便后,即和大妹亲亲密密告别,大妹即相送出外,姚姑娘临别时还要说出一大堆的客气话。我一面急急跨入了大妹的睡处,唉,一件紫红的单旗袍已被姚小姐带去哩,我心当时狂呼欢拍,我庆幸,庆幸着我的孩子并没有做卑劣举动来。但大妹视察后说,此次姚姑娘不但窃去旗袍,连席子下的袜子都窃去了。我们所晓得的,二件旗袍,一件背搭,市民证款不款子等等,不知的,也没约摸了,此还不是雪哥的损失。唉,损失了不吃冤气亦算哩。
近来的二三年当中,可怕的生活已高涨到蔓无止境的奇峰,食米每石储券二千余元,其余一律随之增高。可是变化又这样的畸形,看好了一批批的投机家发旺财,又看好了他们一个个失败自杀。难民遍地,冻煞、饿煞、之人随路都有,日常见惯,亦不足为奇,惟虑自身一旦潦倒,还不是替他们一样。今年的七八月里,满市起了断布的声浪,大家争先恐后去购布,不久,果然断了布。幸亏我亦尽量买到了些布,真所谓愁了大家没有吃,又愁了大家没有穿。
做衣的裁缝工资亦奇昂,尽量的买了些布,若要一件件一个个的裁缝做,这笔偌大的工资实已吃不消了。所以我替两妹商量,出资叫裁缝把衣裤剪好,我们自己来做,你们的衣服差不多的亦要化些工夫自己动手做做。大家共同居沪的五六年来,直至今日叫她俩自己的衣裤缝了几针。吾哥,我早夕自思,过去一件件的,与心并无有愧。即使一旦离世,并没有对不住那一方的地方,我尽力只能够如此。不错,你亦赞成他们求学,但你并没有关照我借债给他们入学校吧!要谈到两妹的婚姻,一切由爸爸作主,爸爸的素来脾气你是知道的,雪哥曾做过几处媒人,家境等等均较雪哥好,都是爸爸不赞成。
我的一根枯骨的身体,已成了一架内没血外无肉的医学家玻璃橱窗中陈设的骷髅人,可是再要把我恢复起一健康者,难哩。好数年的拖延,未得充的医治,只待死神的降临,但我并不能怪雪哥,他一生奔忙于大家的生活,已来不及了。虽则如此,可是我的一股勇气尚未消失,不论何事,说行即行。
叁拾贰年拾壹月贰拾壹日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