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努力说服自己:房子与树一样——树耸立成林,楼耸立成城。
不得不承认,我们回不去了,回去只是虚拟的愿望而已。城市就是我们的树林,我不断地暗示自己,强调给自己。
爱城市里的一切,城市里隐藏着安静的居室,我只要不经常把自己送上那巨大的数字大网就是今天的幸福。
昨天,我是一只弱小的蚊子,不断地张望天空,看着上面的蛛网,就飞过去,很多人都在上面,有人告诉我,网络四通八达,上面什么都有,粘在网上,可以俯瞰整个城市,任何一个角落里发生的事情,任何一种声音都可以听到。《道德经》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我已经病了:视线游离、听力虚浮——不能够落在一个点上安静地去看和聆听。
向猫学习,安静地做好一件事情。要尽量少爬网,那巨大的蜘蛛在我身上缠绕的丝线,正日益多起来,我的呼吸有些急促,身体有些虚胖(一种看不见的胖)。
我与猫一样,是有使命感的动物,所以,我不可能完全远离那些网,那网是城市里的一种气血,我每天还是要在公路网、手机网、电脑网上晃悠一次,只是不断强调自己:尽量少去“研讨”,少在话筒前吹水,少在饭桌上虚张声势,少与熟悉的陌生人说话,少用文字吹人,少用个人的文字与钱发生关系,少掺和那些看似重要的事情。
回到自己,回到大地,回到一棵植物前,我蹲下来对一只猫说。
猫盯着我,黑眼球省略到只剩一根小横线,其他部分都被省略,千万不要把我也给省略了,我在它的眼睛里终究看见了自己。我对猫说,我已经在做到让自己每天尽早收工,回到地面,脚踩大地,飞翔的心回到身体周围,让树林自己生长,胖胖的小鸟从这棵树飞到另一棵树,那是童年的麻雀。
在大地上,与文字以及字与字之间的空白处,与圣者、思者、贤者和智者交流谈话。我在不断强调城市对人的重要性,不断给自己强暗示,我要爱自己的森林,爱这些楼房,爱城市里的每一栋房子。与猫一起,在每一块阳光铺展下来的阴影中,在阴凉处发现不同生活的质,它们以各种神情与我擦肩而过,我意会每一种动作。
黝黑的森林、退潮的河流——远离陌生的跟踪。
我在散文诗里写下上面的句子。其实,我们永远摆不脱猫的跟踪,它们藏匿在车库的某一根顶梁上,突然跳下来,消失在一个角落里。前年,我们小区贴出一告示,征求住户意见,是否驱逐本小区的野猫。
数百年来,猫那空气般的种种寓言,始终在暗示我们,猫的神秘性和多重性,这些影响着所有的业主:不要参与表决,任其自然。从现在情形分析,猫的空间不会伤害我们的身体,它们也许只是对人类星球和空间的一种喜爱而已。
我跟踪猫的行动是机械的,我制造着一次次假象的偶遇,猫不存在看透与否,它们不在乎,因为跟踪人类是它们活着的唯一自然使命。
猫在人间的生命有九次,每次它所丢弃的只是柔韧的皮毛。几周之后,它依旧会换身毛发从尸骨的花丛中走出来。
我湖南老家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只有把死了的猫挂在树上,它在人类中生存的生命才真正结束。
我游戏性地跟踪,就是从花骨的灌木林开始的。
猫来自哪里?这一可怕至死的命题,与人从哪里来?不是同一概念。
猫的生存空间和形式是多维的,它们从另一个时空,甚至是另一个星球,直线过来,有预谋地降临在人类面前。
可以大胆推测,曾经,猫肯定与人类有着错综复杂的关系,恩情不多,怨恨的成分中,更多的是一些繁杂细微的误会,诡异的误会和相互的猜忌,随着非直接、简洁的交流而越来越生分,甚至落在了略带些仇恨的枯井里,可以明确的是:猫的降临是一种窥视,一种对人间的窥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