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当地的老人,站在远处的海边,她与这片悲壮之地保持着距离,担心这片土地会把她吞噬。她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挥舞着手,示意我绕开这里,从另外的地方上岸,不要走这里。
她的声音一丁点都听不到,但意思明了,何况前面用红色的油漆写了四个字:
危险止步
危险,并没有止步,而是来到这里,继续往岸上进发。
难道她看不见我手上、脚上的铁链和身后那巨大的铁锚?
如果她看见了,为何不走过来,她担心我是一名逃亡的囚徒,担心暴力这个词会袭击她?
继续往岸上走,那里一片凌乱。
铁链是谁给我带上的?是谁在后面加了一个那么沉的锚?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上了岸就有了答案。现在重要的是上岸,解除我与铁链铁锚的关系。
等我回家的孩子
层层叠叠的土地上,群山之外,湖泊之外,村镇之外,生活被物质独占,无限地感染复制。相似的握手,在每次见面中柔弱接触,之后,陌生如初。经济的杠杆撬动着一座座小城,窄窄的街道两旁,店铺的面具畅行于大地上的每一个城市。人们在同一条轨迹上不断地奔跑、喘息,没有停下来的时候。生活不应如此。
静下来是首要的事情,停下手中的一切。
侧放的镜子,凹进心灵深处的树林。
遁路而去,劈开杂事,往里,往里,听到了细碎的脚步声,是否有人知道我们从小到大的身体里,在那明暗过渡的环廊之外,“自我”频频出现的多维世界里,有一个小男孩或小女孩,每一个人的身体里都有这样的一个孩子。他们奔跑在自己的轨迹里,寻找自己的快乐,他们的哭喊,不仅只包含痛苦,更多的是对我们漠视的一种抗拒,也不是弱的象征,他们纯净的眼神,溪水浅浅,潺潺延伸,向下流淌,汇集在青蓝的深潭里,天空深浅不一地沉浮于水里。
身体里那遥远的孩子在要求被我们关注。
而我们,却正携带着不断增重的肉身在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我们还理直气壮地给每一次逃离写下足够多的理由来原谅自己,鼓励自己继续往“前”,混沌之水席卷着欲望。卷起滔天巨浪。
在害怕和恐惧的世界里有一个弃婴期待你的关注——而,我们在反复遗忘。
遗忘孩子,就是遗忘我们自身。
房间里没有开灯。温度加强着太阳光的热,穿透双层玻璃,畅通无阻地大片大片泻在地板上。站起来,厚厚的碎碎画布窗帘张开翅膀,把光线和温度阻在外面。
放松之后还是放松。忘记了放松之后。我踏上了寻找之路。
我大声喊,出来吧,我看见你了。
一棵树后面有个小女孩,露出半张脸,她看了我一眼,转身往林子里跑,小布条扎着的俩小辫,随着奔跑的身子左摇右晃,树太多,她像只小兔子,身影不断被众多的树遮挡,裙子从这棵树飘向另外一棵,树越来越多,我不敢去追,担心她会撞到树上。
慢点,我不追你了,我向那片树林慢慢走去。她的速度放慢了,回头看看我,估摸我所处的位置与她相距甚远,树太多了,她偏着头看我,我只能看见她三分之一的脸。
不断叠加的落叶让土地更加松软,昨天下过一场大雨,落叶湿湿黑黑地趴成很厚的地毯,偶尔的几块大石头,斜斜地插在土里,露出大半个身子,靠着树,石头不多。
我转身往回走。
她自己会回家的。
她住在湖边。大家最担心的是涨水,有时候,不知哪来那么多水,早上醒来,湖水就淹没了经常洗菜的码头,岸边漂浮着许多残缺菜叶。
这码头是她爸爸妈妈陆陆续续随意搭的,房子建好了,他们就把剩下来的几块不规则的石头推进靠近屋子的湖岸,从岸上跳到石头上,就可以往湖中间走几步,离开泥巴的浅浅的岸堤。
后来,她爸爸就把一些木条和树桩丢在石头上面,像桥。树桩每年都会发芽,每次都会被父亲砍掉那嫩绿的小枝条。树枝砍了,树桩的根却一点点扎进湖底的泥土里,脚踩在上面更加坚实。后来,木条与石头不断地增加,离湖岸越来越远,成了一条伸进湖中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