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桌上的飞扬跋扈、会议桌上过场的场面话、散场后的冷刀热器、用自己的生命点燃别人的生命,同生共灭,没有胜利者,只有一个结果:生命纷驰而去。总有那么多事情,来牵扯生命,让什么流散于大地,居无定所。
与城隔一条河。永定河里早就没有了一个小水洼,滴水成河流,只要有一个河字,河就存在。永定河里一座座沙雕耗在上面,怀念着曾经的水。可谁会来怀念那些奔驰而去的生命?
我在河岸的南边,在树林里的一间房子里,体会一次次分崩离析的痛。这些痛都在回忆的河流里畅想。
只有我们能够让自己的生命纷驰,让鸟从岛屿起飞,又轻轻落回岛屿,守护着生命的圆满和智慧,而不是一次又一次的纷驰。
化掉那些生命体之外的框,把反光的亮度从别人的口水和目光里走出来,他人一个无意的短暂的默许重要吗?在台上的掌声里站一分钟重要吗?活在厅长、老总、老板等一个个虚设的名词里快乐吗?用三十五年的生命换取一个名字,之后的三十五年,就一直艰难地活在垂直下落的悬崖上。
长安、恒静,始终如一的认同才是真。让自己在镜子里体会其中的美妙。化掉那些系统的观念和体系,让轨迹消失。离开他们所说的康庄大道,生命的回归是最美好的大路。
锈
顺在铁链我摸到了三角形的锚,全是锈。
我在这里待了多长时间?
手上全是锈,手指伸开,听到锈掉在沙地上的声音。
把铁链、铁锚拖上沙滩,没有想象的沉重。
身边有很多脚印围着我,已经看不到一个人,他们走了。
不远处的十多级台阶,完整地趴在沙滩上,后面还有很多级台阶悬在路上,下面的沙子被时间的水给掏空了,台阶随时会塌下来。
周围散落了摔碎的水泥砖。
把铁链拖向那看起来有点残酷的地方。
中间有几环铁链随着我的前进沉进沙子里,到后面,锚都钻进了沙滩,拖不动了。
往回走,脚跨在铁链两边,两只手不能太分开,铁链小环靠得太近。两手探进沙堆里,又碰到了锈。
抓住了,一、二、三,丢在我要去的方向,其实不必用那么大的力气。
风吹起扬沙,在风化一座城市,我往那塌方的地方走去。
锚只想把我的脚埋进沙滩里,把手拉进沙子里。
还有暗礁,掀起浪,改变石头的颜色。绿得发黑的海生植物低伏在石头上,缠绕了海草,像一个岛的示意图。
一块礁石对应着地球上某一个岛。
我向着那些塌了的水泥块走去。
生锈的铁,一小块一小块地掉在沙滩里。
慢慢接近水泥块,转个弯,另一景象扎进我的眼睛里:沙滩东边的尽头全是一块块砸碎了的水泥,大小不一,都是从高岸上掉下来的,在掉之前就已经碎了,一望无边,整个环岛都是碎的水泥块和砖,岸上还有更高的即将掉下来的连成整体的水泥路,下面的沙子形成一个个斜斜的沙洞,海水把这些沙子掏空带回到海里。
脚有些疼,这是一片刚刚经历了战火的土地,伤亡的战士,遇难的百姓,冒烟的房屋,吃了一半的早餐,流浪的猫和狗。
把脚踝暗暗地挪了挪位置,与铁链相交的地方,流血了。
几十米高的沙滩悬崖上,有黄土,肯定是从岛中心运来的,土上是水泥。
斜斜向上的沙子,一点点退回给大海,这些水泥全部会掉下来,上面一大片椰子树,还有修剪成圆形的花草,还有成片的草地,原本都不是长在这里的,很多植物随着土地的崩塌横躺在沙滩里,像倒下的战士。其中很多株从上面的角上跌下来,叶子还没有死。
有几棵树还战战兢兢地长在高岸上,没有一个人来拉根绳子,把它的身体拉回陆地的方向,它往海的方向倾斜,海风试图把树吹回陆地?海风和海水是孪生兄弟。
抗衡,在继续蔓延。
我的四十年,不也一直泡在海风海浪里?深陷软软的沙子里,而毫无知觉?
拖着铁链,拖着锚,往岸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