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11月,胡适在日记中抄录了这样一段话:“《封神》十九回妲己说: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表达了自己一心为国操劳,而备受谗言诋毁与暗箭刺击的愤懑痛苦之情。12月17日,这一天是胡适的生日。胡对自己一年来的工作做了梳理与回顾,颇为感叹,同时对做事的困难也有了更为辩证的认识:国际局势演变对中国日益有利,确实使做事的难度减少了。但来了一群“太上大使”,又使做事的难度稍稍增加了,自己也“只好忍这种闲气”。在如此的困境中,胡适仍决定困兽犹斗,坚持自己的主张和做法,以“为国家做点面子”,“叫人少讨厌我们,少轻视我们,叫人家多了解我们。”
但蒋公的“老二”兼“太上在使”宋子文却不作如此想,他越来越把胡适的存在视作眼中钉、肉中刺,非要拔掉除之而后快。此“肉棍”穷追不舍,连连向蒋介石拍发密电,催促尽快免去胡适大使职务,以“挽救外交之颓局”。在蒋介石仍举棋不定的情况下,1941年7月12日,按奈不住的宋子文在给蒋拍发的密电中,再次枉说胡适在工作上不予配合之罪过,颇有协迫意味地表示:“长此以往,不但文不能尽职,有负委任,适之亦属难堪。唯有恳请毅然处置,迅予发表”。这个时候的宋子文已有恃无恐,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外交事务将胡适排除在圈外。向来怀有宽恕之心的白面书生胡适,终于忍无可忍,激愤地公开宣称宋子文为“太上大使”,对自己的工作颇多制肘打压等等,二人矛盾进一步恶化。因胡适心中有一个把美国拖入太平洋战争,使中国好有“翻身”机会的信念,在与宋子文辈涡旋的同时,坚持忍辱负重,咬紧牙关“苦撑待变”。当珍珠港事变爆发之日,他感到多年来期待的“大事因缘”已成,千斤重担轰然落下,自己的使命该结束了。
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既然太平洋局势已经翻盘,世界头号霸主——美利坚合众国已经与日本交手,强有力的“车、马、炮”已被云集阵前,作为书生大使的胡适对于国民党政府来说,真的成为一个无足轻重、可有可无的“过河卒子”了,这个卒子是拚命向前,还是挥戈后退,亦无关紧要了。与此相反的是,宋子文借此机会来了个鲤鱼打挺,神奇地登上外交部长的宝坐,开始名正言顺地对胡适发号施令,竭尽排挤打压之能事。面对这种令人尴尬愤懑的局面,1941年12月24日,胡适郑重其事地对宋子文说:“郭泰祺来美时,我曾经告诉他,我不想干这种外交官的事。若有更动驻美使节的需要,我随时可走。现在你是我的老朋友、新上司。我也同样向你声明。如果政府要更动驻美使节,也请你千万不要迟疑。我随时可走。”[18] 胡氏之说并不是书生意气,可谓真情流露。但是,颇懂官场游戏规则的宋子文,深知若在这个节骨眼上赶走胡适,无疑会引起国内对立政治集团的愤概与学术界的反弹,让对方抓住不仁不义的辫子以此反攻倒算,对自己的名声地位极其不利。于是,他采取和稀泥的方式,把胡适架空并晾在一边,让这个“过河卒子”站在河当中,既不能进,亦不能退,在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湍急水流中痛苦煎熬,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