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电影浇筑政治壁垒1

一切只是预演 作者:沈旭晖


葡萄牙唯一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萨拉玛戈在文艺界名头甚响,却一直是曲高和寡的异见人士,作品以通篇不带一个标点符号的文言作风“驰名”,难怪始终晋身不了畅销作家行列,也鲜有编剧勇于改编其作品。中国国家话剧院编剧冯大庆、导演王晓鹰,却在2006 年联同香港话剧团,将萨拉玛戈1995 年的名作《失明症漫记》改编为舞台剧《盲流感》(Blindness ),作为大师作品的全球首映。据说美国电影商现也打算改编同一小说,交由巴西导演费尔南多·梅里尔斯执导,可见香港话剧团这次真的快人一步,理想达到。然而尽管由劳永乐医生到方力申都被剧团拉来做宣传,这部剧依然是票房难度的特级挑战。正因如此,《盲流感》这名字不但刻意让港人想到禽流感,宣传海报让人记起萨斯(SARS),同时原著在内地加工后,不但不太像加缪的《鼠疫》那类瘟疫文学,反而有若隐若现的中国隐喻,似是要提醒观众:一切其实还是这么近、那么远。

●讽刺葡国萨拉查“后纳粹”政权

萨拉玛戈原著讲述一个“时空不明”的地方,忽然出现一种奇怪传染病,病者立刻失明,看见的不是一片漆黑,而是一片白色的光明。首名病人出现后,为他诊断的医生迅速被传染致盲,接着他的病人、邻居陆续受感染,终于整座城市集体失明,除了医生太太一人得到免疫─因为剧情需要全观型的第三视角。最早失明的一群,被政府隔离在疯人院,院外由军队守卫,待遇活像二战期间的奥斯威辛集中营,生死由天,私自逃出格杀勿论。不久随着情况恶化,疯人院内外一切秩序崩溃,病人为了求生互相出卖、互相抢掠,青春胴体用来换食,男女老幼随处乱交、随处大小便,人类社会倒退回动物时代。最后疫情忽然消失,全人类回复视力,“文明”重新恢复,只有医生太太一人变得失明,剧终。剧本以鞭挞人性为主题,刻意避免提及标志性时空,但萨拉玛戈本人的政治倾向众所周知,原作以葡国1974 年改朝换代为假定对象的特色比较明显,所以作品多少还是被看成“反右宣言”。从小开始,萨氏就对管治葡萄牙近40 年的右翼强人总理萨拉查十分不满,1969 年更正式加入本国共产党,意识形态和同期的左倾欧洲学者(例如法国的存在主义领袖萨特)份属同志,也和韦拉一类葡语非洲文豪路线相近。萨拉查虽然是政治经济学教授出身,但他一方面进行高压统治,另一方面依靠官方操控的教条化天主教麻痹人心,建立国家控制一切经济体系的“合作社制度”。只因其在二战期间明智地宣布中立,左右逢源,才成为欧洲政坛不倒翁。

●黑衫军团·教会霸权·殖民斜阳

熟悉葡萄牙历史的读者,会察觉《失明症漫记》不断讽刺军队治国的官僚主义、军法监控的人伦扭曲,影射对象似乎就是萨拉查一手创立的秘密警察PIDE(Polícia Internacional e de Defesa do Estado)、黑衫军团(LegiaoNacional)和少年“葡青团”(Mocidade Portuguesa)─尽管这些单位对比同类组织而言,已是相当仁慈。原著讲述教会神像被蒙上眼睛,以示不愿看见文明沉沦,这是讽刺葡国天主教色厉内荏。葡国教会既是右翼政权盟友,自然也是萨拉玛戈的敌人:1991 年,后萨拉查时代的葡国政府依然以“宗教亵渎”为由,否决让其争议作品《耶稣基督福音》参选欧洲文学奖,萨拉玛戈为此激烈抗议,决定自我流放到西班牙加利那群岛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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