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性雄到圣雄:甘地神秘主义为印度教原教旨铺路?
《甘地传》既然要树立甘地的高大形象,他极富个人风格的“骑呢”(粤語,指古怪疯癫)一面,就自然被按下不表,令电影失去不少应有的趣味。其实无论根据哪种东西方准则,甘地都可說是一个十足十的怪人。例如他自招年轻时性欲旺盛,却相信个人肉体层面的禁欲和哲学层面的不合作运动,原来具有“精神上的共性”,禁欲也能提炼人体的精华来修行,加上因为忙着做爱而不能见父亲最后一面而深感内疚,所以在37 岁时发誓谢绝性交,以作为政治斗争的第一步,甚至不惜以羊奶取代牛奶为饮料降欲,更有邀请少女一起裸睡来训练“不泄”自制力的创举。笔者曾邀请一位研究印度教的学者在广播节目中介绍甘地,得到的结论是“性雄”和“圣雄”,可以只是一线之差。
甘地的思考体系相当繁杂,几乎是南亚信仰的大杂烩,例如他又信奉天谴论,曾教导国民地震是梵天对印度教轻视贱民的惩罚,所以他几乎年年绝食,既是为了抗争,更是为了感动天穹。这类思想糅合了耆那教、佛教和印度教等不同教义,对西化精英来说,自然荒诞不经,但对被称为印度教原教旨政党的人民党而言,接受西化教育的甘地则是不够正宗、向现代和西方妥协过多。甘地既然开启了回归印度文化的大门,自己的思想却不能为正宗印度教徒所接受,客观上,就为极端的印度教原教旨主义兴起铺平道路。
人民党领袖瓦杰帕伊在20 世紀90 年代当选印度总理,静静地推行“去甘地化”策略,例如把甘地的背景和精英主义拿来批判,宣传他的政纲由宗教融合到自制食盐都是空想,鼓吹的抗争手段对贫苦大众实在牺牲太大,他自己却衣食无忧,而且所属形象需要大量资源建构(专门养羊供他炼奶禁欲就耗费不少),“算不上人民的一员”。印度教政客一度希望以罗宾汉式的独立英雄,或那些当代印度教预言大师,取代甘地的圣坛地位,而且刚才已说过,瓦杰帕伊还是赏识甘地的对头真纳的。人民党设定的课程改为强调灌输正宗的印度教思想,演绎绝对符合拉登或布什式的“基本教义”、逐字逐句演绎经文的宗旨。由于教义以牛为神圣,说它可循环再造,上任政府甚至在全国各地广设“圣牛研究室”,考证印度教圣牛的制成品(例如牛粪肥皂)对科学研究的创新功效,对此英国记者卢斯著的《不顾诸神:现代印度的奇怪崛起》(In Spite of the Gods: TheStrange Rise of Modern India )有第一手描述。
假如说甘地是律己极严的苦行僧、哲学家,巴基斯坦人是认同的;但说他对现实政治有莫大的正面贡献,或他属于今天这个金砖四国之一的印度,不少人就不敢苟同,甚至连众多面对现实的印度人和奥修(Osho)一类印度流行文化旗手也不好意思苟同,只认为甘地是经过精心包装的疑似圣人。我们都知道一句谚语:乡中无先知,仆中无伟人,好像连《圣经》也有这样提过,民间英语的说法就是“熟悉会让人轻视”(Familiarity Breeds Contempt)。最熟悉甘地的印度人,是不会把他当神来看待的,不过到了“乡外”、“仆外”的西方,就不同了,因为甘地已变成一个遥远的概念,《甘地传》已成了经典。巴基斯坦这时才宣传“真纳精神”为普世价值,在1998 年才赞助制作一出国际社会不甚重视的电影《真纳传》,却苛求要“逆转胜”,未免后知后觉得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