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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妹推门进来,把保温杯里的茶倒进杯盖,递给床上的外婆:“喝掉再讲,一边喝一边讲要呛的。”
外婆点点头接过,抿一小口,愣了一愣,小心地再抿一口。秋妹知道是茶太烫,要去夺那杯盖,被外婆伸出一只手掌制止:“不要紧的。”
我补上一句:“我在这里没关系,你去隔壁看电视吧。”
“她蛮好的。”秋妹出去之后,外婆指着门对我说,“经常给我讲笑话。哄我开心喽!最主要一点,看我看得很牢,哪里像原先的刚妹,一天到晚摆脸色给我。”
“不要再去想刚妹了,最好把这整个人都忘掉。”我想起伍医生说过,以后要尽量让外婆避免情绪激动,绝对不能再动怒。
“是喽,忘记掉,都忘记掉。秋妹问我在医院里的事情,我只记得后面,前面全都不记得了,只晓得掼了一跤,然后大阿舅回来,再就慢慢出院了。至于啥个毛病,你们不告诉我,我也没地方去查,只看到是住在神经科。你不要笑,神经科又不是精神病,你当我不懂啊?我想我大概也老年痴呆了。人家不是说吗,老年痴呆刚开始的时候,近的事情没印象,老早的事情倒记得蛮灵清,我就是这样。”
从爱说话这一点来看,她已经恢复得和原先差不多了。
外婆出院前,妈妈、姨妈和大舅舅私下一商量,把当月工资结给刚妹,直接辞退了她,专门从家政公司再新找了个保姆,名叫秋妹。秋妹六十一岁,杭州萧山人,据家政公司老板说,她是他们的金牌阿姨。开始大家只当是噱头,接回家一段时间后,发现秋妹不但做事认真,性格也算憨厚,不会耍滑头,和外婆相处融洽,因此大家渐渐放心。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外婆。我坐在床边的方凳上,她靠坐在床头,背倚着两个靠枕,“咦?”一笑,缺了门牙的黑洞又露出来,但现在已经明显不同于上个月了,看起来精神不错,“要我讲啥啦?”
深蓝色的布皮小册子摆在我和外婆中间。
我小心地翻开第一页,上面是这样写的:
认清目的——写作原是为了歌唱人生,发现人生的真理,而向大众作极细微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