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马路是我的嗜好之一,我喜欢看人,特别是看陌生人、欣赏陌生人,完全不需要语言沟通,不必知道对方的学历经历和银行存款,而是只由第一眼判断,这于我是件非常有趣的事。
一天,我又在街上玩起这种偷瞄人的游戏时,突然被一声“崔教授”给叫住了,当下的我立刻收起调皮淘气的心理。我是该严肃一点,没错,因为喊住我的人是位我平日景仰的朋友P君。人除了有几张代表职业的名片之外,有些人还有一张隐性的名片──“社会名流”。这位朋友就属名流绅士。
街头偶遇的心灵撼动
久未见面,我很自然地要求互留名片,但随后我却陷入了尴尬和罪恶感—最简单不过的掏名片这件事却大大为难了他。只见他的手颤抖不已,时间似乎在此刻被无限期静止了,他艰难地和名片夹缠斗,一张名片花了他半晌时间才掏出来。一时间我不敢抬头看他,不是怕看到对方的不堪,而是怕从对方的眼神里看见自己的懦弱和伪装。
他得病了,这是我第一个想法。从他颤抖的手中缓缓接过名片后,我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抬头看他。透过镜片,他那极真的眼神触动了我,那百分百的纯让我的伪装无所遁形。首先打破尴尬的人是他。他说:“我得了帕金森氏症,这病还没有解药。服药两年了,手抖得筷子都拿不住了,只怕身体越来越糟了。”
我注意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忧伤,正令我心疼之际,他接着换了一种口吻对我说:“我吃这药,有副作用,就是我的性能力完全丧失了。现在的我可谓‘社会无公害动物’。”听到他这话,我情绪稍微放下些。我安慰他说:“既然你无公害,现在喜欢你的女性应该比以前更多了吧?”
我们两人这次街头对话最后在温暖却幽默的氛围中结束,但同时也结下了日后交流与关怀的友谊。让我见识到他在别人口中的迷人之处,有一大部分原因是他有一般成功男士身上难得一见的纯真、勇敢和幽默。
疾病足以击倒一个人,影响几个家庭,甚至周围的朋友圈。但这位朋友P君即使得病了,仍不改其幽默风趣的天性。
P君总是以幽默的态度看待人生,也经常替人指点迷津,他说:“如果自己长得不好看,没关系,起码做到不令人讨厌;如果不确定自己是否令人讨厌,就必须让自己有才气;如果才气也没有,那就不能常常生气。”
疾病让P君的幽默听来更显豁达,他让我想起唐朝温庭筠的《望江南》: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
虽然这作品描述的是女子的心情从望江的期待到过尽千帆的惆怅,肠断魂销的思念,连无情的夕阳和江水都似为之动容。但罹患帕金森氏症对于一位正值壮年、事业处于巅峰时期的男人而言,比肠断魂销打击更大。健康对他而言,仿佛是他朝思暮想盼也盼不到的明天。不过,P君平日是位不失孩童之心的男人,他幽默风趣而不显幼稚。成熟快乐的他身上总是汇集巨大的能量,虽身体如江河日下,但人气却居高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