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县里对记者的反应,这个县外宣局长对记者的敏感,有点过度了。我们几家同来县里采访的记者,都是中央和部委管束的报纸,都是来给地方写唱颂歌的,尽管是这样的明确目的,但地方政府还是怕记者们,倘若不高兴写了篇负面报道,那可是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啊。有些市场化报刊就是打着写正面报道的幌子,却写了负面报道,搞得地方苦不堪言。话又说回来,一个地方,就算你有一千个俊,一万个好,而没有一点丑是不可能的,想找你毛病是不可能找不出来的。负面报道如若在报上一登,就是事实是假的,那也会产生很大影响。现在上面对地方官员考核的最重要一条,是一方的平安和谐,而和谐的内涵中,就包括没有大的负面问题。有负面问题没被发现是地方官员的企望,而丑事一旦被媒体爆光于世,轻则书记县长影响晋升,重则各级官员罢官革职,这是地方官员最害怕出现的事情。害怕问题让上面让社会发现,对地方政府来说,一个是堵住上访者,另一个堵住媒体报道。堵住上访者,地方政府已经有一套很成熟的作法,堵住媒体的报道,也下了不少功夫。比如请传媒专家,给领导和机关干部讲“如何跟媒体打交道”、“如何使负面报道防患于未然”等等,各级领导学到许多对付媒体的方法技巧。这些方法技巧,是很管用的,足以让年轻的毛头记者到地方采访摸不着头脑,或者无从下手。
也有“一根筋”的记者,也有一时不顾什么的记者,挖出了县里的问题素材,正沉浸于写出轰动新闻的兴奋中,但人没回到单位,稿子还没有动笔,地方要求记者不采写此报道的电话已打过去了,且找的是媒体主管领导部门和报社社长总编,记者得听社长总编的,发稿也得社长总编签,记者接到报社不再采访的电话,尽管你采访的材料是件能爆天下的特大新闻,那也别无选择,撤。不撤,写了稿没处发,发了要撤你的职,收你的记者证,谁敢写,又谁敢发。这撤职、收证的后面,反映的是报刊的发行量。地方政府给报社领导说了,别写这篇批评报道,我们给你报刊投入多少万的广告,订你几十万块钱刊。这广告和订报费,一次就是上百万,这么可观的收益,对经费渐减和自负盈亏的报刊来说,那真是笔可观的收入,几乎很少有那个报刊的社长总编不动心的。在报刊主管部门领导的威逼和巨大利益的诱惑下,许多大报,甚至党报也会选择放弃做负面报道,而转为大唱赞歌的。这是报刊广告收入与改行量决定的。你不这样做,但得考虑个问题,你写地方的批评报道,我这地方明年不订你的报刊,不给你投放广告,看谁着急。如今问报刊老总发行量,如同问那个女人的年龄一般,是很尴尬的。事实上,就连中央报刊的发行量,也在每况愈下,甚至出现了生存危机。文人再清高,报刊招牌再大,没钱没有斯文,没钱维持不下去。在要文章还是要创收,多大报刊选择创收。因为我的报刊即便处于维护正义,登了批评报道,是对国家有利,但得罪了经营客户,影响了发行收入,国家是不会给你补这笔减收的,吃亏倒霉的是你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