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死了很久之后许广平被圈内人称为先生,这个称呼是含有敬意的,里面不乏爱屋及乌的因素。她和鲁迅有夫妻之实,但在鲁迅的年表里却没有一个字提到她,普遍的看法是她跟随鲁迅是一种个人牺牲。与她相比,赵四小姐几乎没有得到什么敬意,只是通过长期的忠诚获得了一种默认;陆小曼则受到广泛的指责;出身娼门的小凤仙在蔡锷死后不得不隐姓埋名不知所终;张爱玲和胡兰成的情爱为人不齿,但张爱玲太璀璨了,她的光芒无法忽视,尽管她在文坛上的地位无人可以取代,但她的爱情生活却遭人唾骂,最终孤零零地死在异邦。
她们无疑是令人难忘的,某些方面甚至出类拔萃,但倘若照世俗的标准,她们不过都是些不知自爱、送上门去的可耻女人罢了。我这么说不是要嘲讽你或替自己辩解,我只是想说,你的观点有一定的代表性,属于多数人认可的观点。大众信奉的价值判断未必全对,但它们有很强的生命力和杀伤力,它们常常杀不死暴徒,却杀得死真相真爱或者是真心。有时少数服从多数或边缘服从中心的结果是使少数服从错误、边缘(服从)荒唐,要坚持站在少数派一边是一件困难的事,也许有一天我会屈服于那些荒谬但强大的规则,把自己彻底物化,忘掉爱和思索,像一块没有痛感的石头一样生活。
当我想起这些已经死去的人,我很希望自己能得出一个乐观的结论,但实际情况刚好相反,我得出的两条结论都让人乐观不起来,一是说实话有时会害死人,二是社会虽然已进入了最开明的时期,常规价值依然如故且势力强大,个人仍如蝼蚁。
你就像是人体器官中的眼睛,而我则像尘埃,眼睛再大,也很难容得下尘埃,这和尘埃的体积形状无关,和尘埃的善恶美丑更没有一点关系,这只是千万个自然法则中的一条,我只希望你能宽恕我给你带来的一切。
如果对我的指责能够让你心里好受一些,我愿意接受你的指责,这是我应该付出的代价,你的书写如果能缓解你的心理压力,我仍然愿意接收你的信件。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忘掉我说的那些让你痛苦的话,道歉肯定无济于事,我愿意多花些时间和精力弥补自己的过错。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否已经开始了心理学的学习课程,我真希望我们能忘掉自己的角色身份,停止感情用事的攻击和条件反射式的自卫,作(做)一些真正有意思的交流,比如谈谈我一窍不通的心理学课程之类。
前几天做梦,梦到你带了孩子来看我,相谈甚欢,说不定我们真有前嫌尽释的那一天,但愿吧。
如玉
2005年5月16日书
资料提供者附言:以上信件是我写给一位有夫之妇的。有一天,她到电信局查阅了丈夫手机的通话记录,找到了我。其后的一段时期,我们有了电话、书信和网络往来,大部分的沟通是在电话中完成的。给她的信,除了第一封,其余的全有底稿,我在此只选了五封能说明问题的。列在第一篇的是真实情况中的第二封。我和她丈夫认识的时间是2003年4月的最后一天,方式则是通过网络。我们相爱的时间无法像认识的时间那样易于确定,在我们之间,横亘着三个省,相距超过1000公里,我与他至今仍未谋面,他父亲患上癌症之后,我们的交往被迫中断了。
资料提供者:如玉。
本文刊于《天涯》2006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