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最多的就是面,一次我爸要下半把面。煮好了面,我爸 给自己装一瓢,给我装一碗,然后加上酱油、猪油,再从碗柜里面 拿出早就炒好的臊子满满地放一勺子,我们爷俩就像饿死鬼一样开吃了。
我爸埋头吃面,发出呼呼的巨响。一分钟不到他就吃完了,把 瓢往水池里一甩,一抹嘴,跟我说 :“云云,你洗碗啊?”
“好。”我说。
他就跳起屁股跑出去了。只要几秒钟,我就能听到他的声音从 隔壁传过来 :“钟老师,来接到杀一盘啊?”
我洗了碗就做作业,也可以做了作业再洗碗,也可以洗完碗不 做作业,偷偷拿我爸租的武侠小说看,或者关了门挨家挨户去串门。 我们院子里面的婆婆爷爷没有一个不喜欢我的,看见我去了,总要 分两片蒜泥白肉到我嘴里,不然就从铁罐里拿出珍藏已久的大白兔 奶糖来。院子另一头的余婆婆是最有钱的,每个月她有十元的零用 钱。有时候我甚至能在她那儿吃到稀罕的口香糖。而住在我们家那 排房子里面的钟爷爷就非常穷,他老穿一件暗黄色的军大衣,那件 衣服还是我爸不要了给他的— 我这样逍遥到九点过,院子里面的 老人们就都睡了,只有我爸还在和钟爷爷酣战。我可以睡,也可以 不睡,可以睡在我爸床上,也可以去我的小床上睡。就算是我睡了,我也可以躺着睡、侧着睡,或者趴着睡。
但是姐姐跟我说 :“千万不要趴着睡!”
我说 :“为什么?”
她说 :“你把心口压到,胸部就长不出来了!”
我大吃一惊,反驳道 :“怎么可能?” — 我瞄着她已经略略 有两团凸起的胸,又看着我自己排骨一样的胸脯,暗暗发誓再也不 要趴着睡了。我想 :总还来得及纠正,总不可能一辈子都不长了。 那个时候,夏天已经来了。我们两个睡在姐姐房间里面的凉席 上,光溜溜的只穿着内裤,装成两口子的样子— 长出了一对小乳房的姐姐当了老婆,我就只有当她的爱人。我们两个亲亲热热地睡 在床上,姐姐像个女人那样把头靠在我的颈窝上,我像个男人那样 揽着她的肩膀。姐姐说 :“你亲我嘛。”我就亲了姐姐一口。姐姐指 着她的乳头说 :“你亲我这里嘛。”
我吃惊地说 :“怎么可以亲那里?” 姐姐老练地说 :“两口子就是那样亲的。”
我就亲了姐姐的乳头,它们比她的那对乳房还要小,小而且细 致,好几次差点儿从我的嘴唇间滑落过去,凉凉的,像两颗上顿剩 下的闷豌豆。
我亲了一会儿,姐姐觉得过意不去,问我 :“不然我也亲一下 你嘛?”
我说 :“对嘛。”
姐姐就公平地像我刚才亲她那样亲了我的乳头,她的嘴唇湿湿 的,我问姐姐 :“不晓得两口子这样亲有啥子意思。”
姐姐一边亲一边说 :“你还小,不懂。”
我们很快大了,暑假以后,姐姐上了六年级,我上了三年级。 我爸对我说 :“姐姐要考初中了,你少去打扰姐姐了。”但我还是一 有空就跑到姨妈家去,他们家有一个很大的二十一寸彩电。看完《花 仙子 》,姐姐就又开始给我打扮。她用红纱巾把我的头发绑起来, 又在我的脖子上围一条黄色的长纱巾,然后画口红,把脸也画红了, 最后,从她珍藏的贴纸里找一张翁美玲的照片,给我贴在额头上。
我也依样给她打扮了,两个人就坐在阳台上看隔壁中学的操场。暮 色来临的时候,操场里面总有一些人在散步,有些是一个男生和一 个女生。
姐姐说 :“等明年我读了中学就可以耍朋友了。” 我说 :“那是早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