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说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爱情嘛。”
姐姐的话莫名其妙地就让我胸口发痛。我们两个肩并着肩,手 牵着手,头发上绑着红纱巾,忽然有一个白影子在足球场的旁边走 来走去,我仔细看,那是一匹白马。
我对姐姐说 :“姐姐,那里有一匹白马。” 姐姐说 :“哪里有啊?”
我指给她看 :“啊,那里。” 姐姐说 :“没看到啊?”
我们两个都打了一个寒战,姐姐说 :“我听到人家说,把红纱 巾捆在脑壳上要看到鬼。”
我们两个手忙脚乱地扯了红纱巾,逃进了客厅,尖叫了起来。 姨妈在厨房里头就骂开了“张晴,你喊啥子喊!你是疯子啊!” 她的声音可以把客厅的空间活生生膨胀两倍,但是姨爹回来以 后她就老实了。姨爹就在隔壁中学教化学,他总是带一摞厚厚的卷 子回来改。他一回来,家里人就都不敢出声了。姐姐和我两个乖乖地在房间做作业,直到姨妈做好了饭,喊一声“吃饭了 ”,我们才 敢出来,洗了手,端端正正坐在桌子旁边,到姨爹出来了,才敢夹 那块看中了很久的卤鸭肉。
饭后姨妈又躲到厨房去洗碗了,姨爹就要检查我们的作业。姐 姐数学不好,姨爹总是要骂她 :“这道题又算错了!上次才给你讲 过的嘛!”他骂完后,就要问我 :“蒲云,你看你会不会做?” 我就凑过去,看了一下题,算出答案,说“是不是三十二啊?” 姨爹就跟姐姐说 “ 看到没有?妹妹每天跟到听我讲都听会了! 你用点儿心嘛!”
姐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一眼充满凉意— 这样的事情发生 了很多次,姐姐总以为我这次就要学乖了。
姐姐生气了,九点过我爸来接我回家。姨妈又从厨房里头大包 小包地拿一些她做的东西让我爸带回去,姐姐就冲出来一把打掉了 姨妈手上的豆浆馍馍,说 :“不许给他们吃!凭啥子他们一天到晚吃我们家头的东西!”— 我爸和我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姨妈 的脸都气绿了,然后姨爹从房间里面冲出来一把把姐姐提了进去, 我知道她今天晚上又惨了。
第二天放学,我去六年级的教室找她,果然看见她手臂上黑黑 的一条条鼓起来了。我站在门口叫她 :“张晴!” 她理都不理我,在里面用力地收书包。
直到她收好了书包出来,我们两个就亲亲热热地手拉着手去买 干脆面吃,我们吃的面渣一路都是。姐姐说“今天去我们家吃饭嘛, 我们化妆嘛。”
那天我们终于在姨妈的抽屉里找到了一支真正的口红,不是变 色口红,它是一支如假包换的猩红色口红!我们双双站在镜子前面, 姐姐又说了一次 :“哎呀,好想快点儿长大啊!”
她吊着一双眼睛从镜子里面看着我,嘴皮红得好像出了血,我 由衷地说 :“姐姐,你真漂亮。”
姐姐把头发一甩,眼睛一眯,说 :“长大了更漂亮!”
她说大就大了,根本不等我。有一次我在街上遇见她,她穿着 一条花的纱裙子,围了一条白腰带— 透过光线,我甚至可以看见 她内裤上的花。她绷着两条大腿跟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说说笑笑地 从国学巷口路过,往西街方向去了。我站在那里背着书包大喊她“姐 姐!姐姐!”
她不理我,我就喊 :“张晴!张晴!” — 我扯着嗓子,喊响 了整整一条街。
她这才回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说 :“你放学啦?” 我说 :“啊!”
她说 :“我们去耍了,拜拜!” 她旁边的一个男生问她 :“哪个噢?” 姐姐说 :“我妹妹,还在读小学!” 他们嘻哈打笑着走了,留下我继续读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