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关注有一天我确实能去探望我的朋友保尔,给他一个惊喜,可是我第一次尝试还在恩斯特病房前就宣告失败了,不得不返回赫尔曼病房,我觉得近期想实现这个愿望是不可能的了,我躺在床上朝外边看,总看到那棵松树的巨大树冠。在那后边太阳升起复又下落,整整一周我都再也没有勇气离开房间。最终,还是我和我朋友保尔共同的朋友伊丽娜,在探望了保尔之后来看望我了,她家住在布卢门施托克胡同,我就是在她家中认识保尔· 维特根斯坦的,当时的情形我记得很清楚:当我走进她的家时,正值他们在辩论舒里希特 指挥伦敦交响乐团演奏的哈夫纳交响曲 ,这对于我好比水对于水磨,因为我与我的交谈伙伴一样,一天前在音乐之友协会大厅 听了舒里希特指挥的这场音乐会,演出给我的印象好极了,在我整个音乐经历中还从未听到过如此完美的音乐。我们三个人,保尔、我、还有他的女友伊丽娜,对于这场演出的感受完全相同,伊丽娜音乐天资很高,可以说是一位不同凡响的艺术内行,在这场争论中我们之间并没有根本的分歧,但其中某种重要的东西并没有同样地引起我们仨的注意,也就是说注意的程度不尽相同,持续数小时的争论自然而然地拉近了我与保尔的距离,奠定了我与他之间的友谊。其实,多年以来我就经常见到过他,但从未跟他讲过一句话,在布卢门施托克胡同里,在这栋世纪交替时期建造的没有电梯的房子五层楼上,我们之间的交往开始了。我们所在的房间非常大,放着简朴舒适的家具,我们仨在这里谈论着我最喜欢的乐队指挥舒里希特和我最爱听的哈夫纳交响乐,好几个钟头,我们的谈话一直围绕着这场对我们之间的友谊至关重要的音乐会,直到我们都感到筋疲力尽。保尔 · 维特根斯坦对音乐的爱好胜过一切,我们的朋友伊丽娜也是如此,保尔立即赢得了我的好感,他那出类拔萃的音乐知识,尤其是对莫扎特和舒曼著名管弦乐作品的了解,还不说他对歌剧达到痴迷程度的喜爱,在整个维也纳几乎无人不晓,他的这种狂热不久便让我感到不安,确实让人为他担心,事实上没过多久,这狂热的确发展成为致命的病态。他不仅具有高度的音乐水平,而且具有高度的全面的艺术修养,与众不同之处在于,他的修养不是表现在抽象的理论上,举例说吧,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他在不断地对所听到的乐曲和音乐会、对所研究的演奏名家和交响乐队进行比较,他做出的比较准确扎实,经得起人们随时的检验。我不久就看得很清楚,他的评论总是极其实事求是,精到可信,于是就很容易地使我认识到,保尔 · 维特根斯坦是我新的、难以再寻觅到的一个朋友,从而接受了他。我们的朋友伊丽娜,她的人生经历至少同保尔的一样,那么与众不同,那么跌宕起伏,比方说,她多少次与人发生亲密关系,多少次结婚,以至于扳着手指头也数不清,在我们住在威廉米恩山上这些艰难的日子里,她经常前来探望,她穿着一件红毛衣外套,也不在意是否是探视时间,总是无拘无束地出现在威廉米恩山上。遗憾的是,如上面所述,有一天她把我住在赫尔曼病房的情况泄露给了保尔,弄得我要突然去路德维希病房给保尔一个惊喜的计划泡汤了。不过,归根到底我要感谢伊丽娜,她让我结识了保尔这样一位我的好朋友,现在伊丽娜与一位所谓音乐理论人结了婚,搬迁到布根兰州的田野乡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