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序(3)

宋家客厅:从钱锺书到张爱玲 作者:宋以朗 著 陈晓勤


由此可见,《新语》之所以能刊出吴兴华的诗,最初就是宋悌芬(宋淇)等提供的,而最后“一致决定”发表吴兴华诗的“大家”中无疑应该包括傅雷、宋淇等位。这应该是宋淇与傅雷、周煦良等合作初次向世人推荐吴兴华。这次与50年代以后因时局因素,宋淇不得不改用“梁文星”等笔名在港台地区发表吴兴华的诗不同,吴兴华应该知道的。到了1947年2月,傅雷又起意主编“纯文艺纯翻译刊物”《世界文学》月刊,他认为“介绍各国文艺作品,提高翻译水准实为吾国文坛当务之急”(傅雷1947年2月3日以《世界文学》杂志发行人兼主编身份向“上海特别市社会局”发申请函)。尽管后来此议未能付之实施,但如办成,宋淇他们一定也是积极支持者吧?

当然,《宋家客厅》里除了主人宋淇夫妇,不吝笔墨写得最详细的是张爱玲,不仅专章篇幅最多,在宋淇夫妇和钱锺书、傅雷的章节中也都写到了她,而这正是我最感兴趣的。书中从宋淇夫妇1952年秋在香港结识张爱玲开始,一直写到张爱玲去世后遗作的整理出版,几近于一部较为完整的张爱玲“后传”了。书中所讨论的张爱玲中后期创作的诸多问题,譬如“关于《秧歌》与《赤地之恋》的评价”、张爱玲“编剧生涯及《红楼梦》剧本风波”、“为什么《色,戒》的王佳芝不可能是郑苹如?”等,张学界一直存在争议,作者在书中均根据大量第一手史料和自己的仔细分析,给出了颇具启发的结论。作者援引宋淇《唐文标“方法论”》中“我们评定一件作品的价值时,不要让‘武断’来代替‘判断’”的观点,探讨了长篇小说《秧歌》并非“授权”、“委托”之作,论证可谓周详。他对“现在大家把张爱玲的《秧歌》不是当作国家民族正史,就是当作社会学实地考察来看,或是农民调查报告,偏偏没有人拿它当小说读”不以为然,主张“与其跟人争辩美国新闻处有否commissioned《秧歌》,或张爱玲有没有土改经验,倒不如拿《秧歌》来看看,自己来判断更好”。这些看法我是赞同的。

大概限于篇幅和已另行撰文的原因,《宋家客厅》并未再讨论引起轰动的长篇《小团圆》,但对《殷宝滟送花楼会》《浮花浪蕊》《相见欢》《同学少年都不贱》等张爱玲前期和后期小说,都做出了令人耳目一新的阐释。譬如,张爱玲1982年12月4日致宋淇信中说:“《殷宝滟送花楼会》实在太坏,不收。是写傅雷的。”作者就以“是写傅雷的”这句话为契机,一路发掘,终于弄清楚小说中男女主人公与现实世界中真实人物的关系,也终于弄清楚小说中那几处与事实相抵牾。虽然张爱玲自认这篇小说“实在太坏”,但通过作者这样的追查和分析,终于厘清它的来龙去脉,有助于研究者讨论张爱玲如何“虚构”这篇小说,未始不是一个可喜的收获。对张爱玲这样的重量级作家而言,这样的追查和分析是必要的。周作人当年写过一部《鲁迅小说里的人物》,他在书的《总序》中就说,鲁迅的“小说是作者的文艺创作,但这里边有些人有模型可以找得出来,他的真相如何,……有说明的必要,此外,因为时地间隔,或有个别的事情环境已经变迁,一般读者不很明瞭的,也就所知略加解说”。这个原则对于张爱玲的小说同样适用。在此之前,张爱玲的弟弟张子静曾在《我的姊姊张爱玲》一书中讨论过《金锁记》《花凋》等小说的“真实人物”,但主要还是根据他多年后的回忆。而对《殷宝滟送花楼会》原型的释读,作者是根据张爱玲本人的说法,自然具有不容置疑的可信性和权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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