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父亲所写的简历,在1936年或1937年,我祖父毅然决定接受重大的切除肋骨手术,希望可将病肺压缩。“然当时此种手术成功机会仅为百分之五十,对患有多年痼疾之病人,尤为不宜,然对多年来一直为病所困之伏枥老马,具有此种想法实未可厚非。” 我祖父之所以冒险做手术,是因为他想专心写《欧洲戏剧史》。可惜他手术后身体太弱,自知时日无多,更不顾一切地工作,拼命整理写书的材料。结果他在1938年倒下了,这回他再也没起来。
在祖父的最后几年里,他又搬回北京。据我父亲的说法,祖父把褐木庐七千余册藏书中的外文戏剧书都带回北大的一间房子。他以为自己会住一段时间,便在北大里面又盖了一栋房子。
祖父在 1938年逝世后,青岛日军的宪兵队曾派人前往调查藏书,不得要领而去,正是因为大批外文书已运到北京了。但我父亲当时在上海定居,条件并不允许他把几千本书运到上海,即使运来也无处安放。况且,尽管我父亲能读法文,但大概对这些古典法文话剧也没有很大的兴趣。这批书最后去了哪里呢?
我父亲有个表兄叫温之章,常常帮宋家打理事务。他称呼我祖父为“代父”。他比我父亲大,现在应该九十多岁了。他给我父亲写过一封信,大意是说,祖父生前在北京有过协议,将来会把这批书全部捐出。根据一些说法,这批书最后是捐给了当时的燕京大学。
在我叔父宋希给姑丈的信中,我又找到褐木庐其他藏书的去向。原来在上海解放后,我祖母已慎重考虑如何处置那些书。当时曾有私人图书馆登门接洽,但家人认为,只有国家机构才能妥善保存那么大批的书,实非私人力所能及,故祖母即去信提议将全批藏书捐献给人民政府。当局的批示说:“可捐献三对象为:北京图书馆、国立北京大学图书馆、上海国立剧专,由遗族决定。”由于我祖父在世时与北京图书馆曾有口头承诺,我们家便秉承他的遗志,将余下的书都捐给北京图书馆了。
“文革”时,这批藏书有部分被人从图书馆运出,下落不明。直到上世纪90年代,有人在北京琉璃厂等旧书市场发现了祖父的部分藏书,书上贴有褐木庐的藏书票。这消息传开后,藏书家如上海陈子善、台北吴兴文、香港黄俊东等便纷纷到北京搜购。这批书我现在家中也有两本,都是我父亲的朋友从北京买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