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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毛姆谈戏剧(1)

宋家客厅:从钱锺书到张爱玲 作者:宋以朗 著 陈晓勤


在法国留学时,我祖父认为要学到最正确、最漂亮的语言,莫过于从戏剧入手。大概由那时开始,他便对戏剧产生了兴趣。他一闲下来就看舞台剧、歌剧,并为当地的报纸写剧评,就这样,他对戏剧的认识与日俱增。回国后,他便顺理成章地到北大教戏剧史。可惜后来因健康问题,他无法再致力于戏剧研究。我父亲甚少向我提及祖父对中国戏剧的贡献,直到我自己看了一些资料后才略知一二。例如华东师范大学陈子善教授编的宋春舫文集《从莎士比亚说到梅兰芳》,对了解我祖父与戏剧的关系就非常有用。陈子善在序中提到,祖父最大的功绩是在戏剧研究、翻译和创作三方面;他是中国研究现代戏剧的先行者,对西洋戏剧的评论和推介一直都不遗余力。

在话剧创作上,祖父就有《一幅喜神》(三幕剧)、《五里雾中》(独幕剧)、《原来是梦》(三幕剧)等剧本行世,后来结集为《宋春舫戏曲集第一集》。这三部话剧都是讽刺喜剧,而且都属于他所谓的“短剧”。他还写过一部极短的“未来派三幕剧”《盲肠炎》。尽管祖父创作的剧本很少上演,但他探索话剧形式的努力还是值得后世记住的。

戏剧史家赵景深曾说:“宋春舫是戏剧(尤其是话剧)的先知先觉或老前辈。我最早读的戏剧理论书就是《宋春舫论剧第一集》,这是民国十二年(1923)出版的,离现在已经将近二十年了。因了这本书,我才知道戈登格雷(Gordon Craig)、来因赫特(Max Reinhardt)、小戏院、表现派、未来派等等,像我一样对于这本启蒙运动的书感谢的人,想来不少吧?”由此可知我祖父的著作确实开风气之先。记得父亲曾说,祖父本打算利用自己丰富的藏书写一本《欧洲戏剧史》,可惜身体不好,无法成事,否则他对中国戏剧的前途必有更大影响。

在祖父的戏剧生涯中,有一件事不得不提。1920年,英国作家毛姆访问中国,他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写成五十八篇短文,收录于游记《在中国屏风上》 (On a Chinese Screen);其中一篇是《一个戏剧工作者》(“A Student of the Drama”),所讲的正是我祖父。当时他们在北京会面,探讨中西戏剧异同,他把祖父描绘成一个刻板的理想主义者,不通世故,挖苦很深。我家中有这部英文原著。父亲也写过一篇《毛姆与我的父亲》,并节录毛姆那篇文章加以注解。而上世纪60年代张爱玲在美国大学演讲时,更多番引述这个会谈来阐释东西文化交流。我现在也不妨简单介绍一下。

《一个戏剧工作者》一开始这样写:“他(宋春舫)送进来的名片周围有一道黑边,在他名字底下写着‘比较近代文学教授’。”我父亲在《毛姆与我的父亲》中解释,在名片上印黑边的原因是宋春舫的母亲去世不久,要为她服孝。

毛姆后来问我祖父:“如果要使学生们熟悉当代的小说作品,该向他们推荐哪几本英国和法国的作品?”祖父有点踌躇,终于回答:“我不敢说,因为小说并不是我的本行,我只教戏剧。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让我的专教欧洲小说的同事来拜访你。”这段描述令我祖父显得很孤陋寡闻,但我父亲解释说,在1920年以前,祖父已撰文介绍过高尔斯华绥(John Galsworthy)、王尔德(Oscar Wilde)、法朗士(Anatole France)、邓南遮(Gabriele d\'Annunzio)、苏德曼(Hermann Sudermann)、霍普特曼(Gerhart Hauptmann)等人,他们都是近代戏剧家兼小说作者,祖父不可能不知道。他大概觉得自己对小说没有深刻研究,便不敢随便发表意见,以免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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