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还有其他赚大钱的门路。抗战结束后,国内物资匮乏,只能依靠进口。外国并不承认我们的纸币,只能用真金白银购买,长此下去很伤国家元气,所以只能控制进口,特别是对“大手笔”交易严格控制。例如汽车,国家对汽车的进口实行严格配额,每年只能进口一百台汽车,但中国有很多有钱人,他们会想方设法弄一台来。这一百台车如何分配呢?谁可以控制进口数量呢?答案就是海关。尽管海关负责人有决定权,但他们不方便出面做黑市买卖,于是我父亲便充当经纪,收取金条作为佣金。我父亲就是做这样的一门生意,才使得宋家有段时间每月都能换一台新车。他这份工作应该赚到了很多钱,否则后来离开上海时,怎可能连餐桌与一辆美国大房车都搬来香港呢?这餐桌直到今天我还在用。
父亲观察解放区的状况后,对前景有点担心,便决定来香港定居。1949年4月,我在上海出生,几星期后我们举家南迁。5月,上海解放。父亲选择离开有两个原因:一是正如杨绛先生后来回忆所说,我父亲告诉她和钱锺书,他体弱多病,不能不常服西药,所以只好留在香港 (参见吴学昭《听杨绛谈往事》);第二个原因,我相信更加重要,因为是父亲自己跟我说的——我们家是大地主,祖父宋春舫在杭州有春润庐,在上海有整条街那么多的房子,为免政治清算,不得不逃跑。
终其一生,我父亲的政治立场都很简单,就是既不喜欢国民党,也不喜欢共产党。不喜欢共产党,是因为看到两位好朋友傅雷、吴兴华的悲惨下场。“文革”时,他尽量保持低调,绝不发表什么政论,究其原因,就是为免连累国内的好友和亲属(包括曾祖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