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吧,”我说,“我也只是想让你知道等小牛都变成大公牛的时候,做起手术来会有多累人。如果它们都才三个月大的话,只要几分钟就可以结束了,对不对?”
“对!对,对!哈利先生,我保证以后不再发生这种事了。”
我觉得很兴奋,因为我总算叫雷先生尝到了这种滋味。凭着兴奋所带来的力量,我很快就完成了全部的手术。走向车子的时候,我觉得全身都在发光。那农夫将身子弯着靠在车窗上的片刻,我的满足感升到了最高点。
“谢谢你,哈利先生,”他说,“今早你给我上了一课。下次再来的时候你会发现我的门是新的,而且我永远也不会请你来捏这种野兽了。我保证!”
以上都是我入伍之前最后一次去雷家所发生的事,现在想想那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我又恢复了平民的身份,并重新开始体验我几乎忘却的生活方式。电话铃响的时候,我正在品尝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海伦烧的菜。
那是周日的午餐时间,桌上摆着传统的烤牛肉与约克郡布丁。我太太正在为我盛又浓又纯的炖肉汁,那扑鼻的肉香味正是我在军旅中梦寐以求的。度过了一个典型的乡村兽医东奔西走的早上之后,我已经觉得饥肠辘辘了。我时常想,要是有几位外国的美食家想要尝尝真正的英国菜的话,我一定把桌上的这些推荐给他们。
约克郡谷地的农夫总是在饭前先喝一碗又稠又浓的黄褐色的肉汤,然后吃一个约克郡布丁——这固然是很怪异的搭配,但那滋味却是无与伦比的。我把头一勺布丁送进嘴里后,心里觉得舒爽极了。等我吃完布丁后,海伦会再替我盛满一盘烤牛肉、炸薯块和今早刚从院子里摘的青豆。
然而那尖锐的电话铃声打断了我的美梦。我提醒自己,任何事都不能破坏我这顿美食,即使是最急的急诊也得等到饭后再说。
可是拿起话筒后,我的手开始发抖,因为那一端传来的声音惊恐而急躁。那是雷先生!噢!拜托,不要这么残忍!他家的路遥远又颠簸。
那农夫的声音像雷声一般灌入耳里。他还是那种通话距离稍远一点就大声喊叫的人。
“兽医吗?”
“是啊,我是哈利。”
“你退伍啦?”
“不错。”
“我要你立刻过来一趟,我的一头母牛病得很糟。”
“什么病?很急吗?”
“当然急!我猜它的腿可能已经断了。”
我把话筒拿离开耳朵。雷先生越说越大声,以至于我的脑袋里全是嗡嗡作响的回声。“你为什么认为它的腿已经断了?”我问。
“因为它用三只脚站着,”那农夫嘶喊道,“而另一只脚却吊着。”
老天,他并没有胡说!我难过地看着盛满一盘子的佳肴:“好吧,雷先生,我这就过去。”
“你是立刻来吧?”他的声音如雷贯耳。
“是的,我立刻去!我放回听筒,揉揉耳朵然后朝海伦走过去。
海伦的眼光从桌上的布丁移到我身上:“你不会是当真现在就要去吧?”
“抱歉,海伦,这种事等不得。”我几乎可以看见那头母牛正在痛苦地呻吟着,“而且电话里的那个人急得要命。我不得不去。”
我太太的嘴唇开始颤抖:“好吧,我把菜温在炉子上等你。”
离去的时候,我看到她端着盘子走向厨房。我们俩都知道这顿午餐已经结束了。约克郡布丁的美味不可能残存到等我回来。
我加速通过德禄镇。市场前的广场在周日的骄阳下沉睡着;石板铺成的人行道上空荡荡的;一扇扇紧闭的门后都是正在享用午餐的镇民。出了镇区后,我把脚踩到底。当车子终于到了雷家的岔道口时,我的恐怖感不禁又油然而生。
这是我退伍以后头一次到雷家来,因此我猜想情况也许会有一些改变。可是那道旧铁门依旧毫无愧色地屹立在路中,所不同的是它比从前锈得更厉害了。我以愈来愈接近死亡的心情将拦阻在面前的门一扇一扇地用肩顶起,再慢慢将它推开。终于,我又来到第七扇门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