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金娘有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它并没有辜负这对眼睛,因为它看起来总是含情脉脉的。有人说西班牙猎犬的眼睛最富感情,但我认为它们以目传情的技巧都比不上桃金娘。
“汉弗莱先生,这点你不用担心。”我说,“相信我,它很好。”
他还是怏怏不乐的样子:“可是难道你不打算为它做些什么吗?”
干兽医这一行的最怕顾客问这个问题。如果你不“为它做些什么”,他们就会感到失望。在我看来,汉弗莱先生比他的爱犬更需要医疗。我并不打算为了取悦他而给桃金娘扎上一针,不过我还是掏了一颗维生素片塞进它的嘴里。
“这颗药会使它舒服些。”我说。其实我并没有完全骗人,因为维生素片的确对身体有好处。
汉弗莱先生听了我的话显然松了一口气。“对,这样我才能安心。”他领着我走进一间豪华的客厅。“走之前喝一杯怎样?”他摇摇晃晃地说。
“不。谢了,”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看还是算了。”
“我得沾个几滴稳定一下情绪。我实在太紧张了。”他倒了一大杯威士忌,然后招呼我坐下。
我感觉到床在呼唤我,可是我还是坐着看他喝酒并听他述说自己的故事。他说他是退休的书商,一个月前才到德禄来。虽然赛马已不再和他发生直接的关系,但是每回有比赛的时候他还是要不远千里赶回去观看。
“我坐出租车赶到北英格兰的西骑镇……这一天过得真是愉快!”他回想起这快乐的时光,脸上都散发着光芒。可是突然间,他的脸颊抖动了一下,眉头立刻塌了下来。“可是我疏忽了我的小狗,我把它独自留在家里……”
“我时常看见你牵着桃金娘出去。你常遛它吧?”
“是啊,每天都遛。”
“那它应该过得很愉快,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
他看了我好半天才说:“嘿,你是个好青年。来,走之前你一定要喝一杯。”
“好吧,我只喝一小杯。”
我们对坐而饮之际,汉弗莱先生的眼光愈变愈仁慈。最后他用慈爱的眼神盯着我。
“吉米·哈利……”他含糊不清地说,“我想比较熟的人都叫你吉米吧?”
“嗯。”
“那我就叫你吉米好了,你也可以叫我弗莱。”
“好吧,弗莱。”我吞下最后一口酒,“不过我真的该走了。”
他勾着我陪我走到街上:“谢谢你,吉米,桃金娘真的是快不行了,所以我才请你来。我非常感激!”
驾车离去后我才突然意识我并没有使他相信桃金娘根本没事——他一定以为我救了他的爱犬。汉弗莱先生是个奇怪而可爱的人,我发现我有点喜欢他。
自从那天深夜之后,我时常看见他牵着桃金娘散步。每次一看到我,他那蛋形的身影就乐得好像禁不住就要在草地上打个滚似的,然而除了不断谢谢我将他的小狗由死神手中救出来之外,大致来说,他的表情还是充满了理性与自持。
不久之后,事情又重演了一遍。那天午夜刚过,我拿起床头的话筒,对方又传来了一阵凄厉的呜咽声。
“呜——呜……吉米,吉米。桃金娘快不行了,你来一趟好吗?”
“这次又是什么毛病?”
“它在抽搐。”
“抽搐?”
“对,好可怕唷。噢,吉米,快来吧,我快急死了。我确信它一定得了犬瘟。”说完,他又痛哭失声。
我觉得头晕目眩,“它不可能得犬瘟的,弗莱,一点都不可能。”
“我求你,吉米,”他好像根本没听到我说的,“快来看我的桃金娘吧!”
“好吧,”我不悦地说,“我马上过去。”
“哦,吉米,你真是个好人,你真是……”
我把话筒放了回去。
我头一次以从容的姿态穿上衣服。走出房间的时候我似乎听见自己在向老天抱怨:天呐!为什么要在午夜?
我在他家的门廊上又闻到冲鼻的酒味。汉弗莱先生领着我走进厨房的时候,不止一次地倒在我身上。他指着屋角的一个篮子说:“它就在那儿,”他搓搓眼睛,“我刚从里奉回来,发现它一直在发抖。”
“又是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