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哪一次采访旅途上,有人这样向我说:“革命是一种乡愁。”
我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后来在埃及首都开罗的伊斯兰开罗地区一个古老的艺术中心,观赏了一场苏菲派音乐舞蹈。
表演者是清一色的男性,他们头上顶着高帽,身穿白色及地的裙子,有时候是彩色的,背后是一队乐团,一男子站在舞台楼上一房间孤独地唱歌,舞者随着音乐与歌曲起舞,一手向地,另一手向天,然后转呀转。
这个舞姿也有一番故事。一手向地,寓意毋忘世上的苦难,以及自己在地上的责任;一手向天,则是呼唤真神,垂求怜顾。不断地转呀转,是希望可以返回真神的身边,重修断了的关系。
此时,我想起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土耳其作家帕慕克的《伊斯坦布尔》,其中一章的标题为“呼愁”,觉得中文翻译很有诗意,而作者所指的是土耳其人对过去光辉历史之无法挽回,遂产生一种集体的忧伤,一种心灵深处的失落感。
原来这词来自伊斯兰的苏菲派。苏菲派信徒那个旋转的姿势,就是一种 “呼愁”。人生无法完美,就是灵魂深处那一度裂痕,如断了线的风筝,无所依归,如何能填补这个“隙”?
革命是一种乡愁?我可以从“呼愁”领悟到它的含意吗?如果失落的伊甸园被视为原乡,乃是人类朝思暮想的归宿,人们便得闹起革命来,企图一步一步靠近乌托之邦,寻回心中的所依,填补心灵那个“隙”,或许吧!
世事变化万千。想不到2011年的春天,我有机会重临阿拉伯地区,但它已是不一样的世界了,一场阿拉伯革命牵动全球神经,从北非的突尼斯开始,大家都在问,为什么就在此时此刻此地?
有趣的是,这场起义行动有其独特性,也有其全球的色彩。接着与阿拉伯一样受经济冲击的“欧猪四国”等地中海国家,亦同样由经济到政治层面,激发起大规模抗议示威,他们质疑自己国家的代议政制,哪里出了错?
紧随的是美国纽约华尔街被群众占领,他们的诉求可能比阿拉伯人更革命,从反独裁到挑战美国之国本——美式资本主义的核心价值。最准确一点,就是自冷战结束后,席卷世界的资本主义变种:毫无节制的新自由主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