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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事:一段精神历程(4)

我们经验里的时代 作者:孔见 王雁翎


与老知青的交流

大约在1968年秋,我和我的同伴们结识了一伙老知青。他们共有五六人,聪明、认真,才华横溢,1965年中学毕业后,因为家庭出身问题不能继续升学。与我们这些学生相比,他们显得更有社会经验,更有生活情趣,思想更成熟老练。“文革”中,他们曾设立联络总站,到全国各省做社会调查,他们对党内斗争的历史和复杂性比我们清楚,对民间疾苦了如指掌。我们当时爱读的书是列宁的《国家与革命》《无产阶级革命和叛徒考茨基》等,而他们的兴趣已经是马克思的《资本论》和毛泽东读《政治经济学教科书》的笔记。我们都很熟悉马克思的思想发展历程,当他舍弃哲学去啃枯燥的经济学时,这标志了他思想的一个飞跃。当我们这批学生仍停留于政治的思考时,他们已经关注社会和经济问题,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1966年前下乡的老知青是运动中最活跃的力量,他们下乡前意气风发、壮志凌云,农村的生活使他们产生了上当受骗感,使他们意识到自己被社会遗弃了。许多人破罐子破摔,武斗中十分亡命。有些人在做痛苦的思考,既想解释中国的问题,也想解释自己的命运。其中很多人在信念之舟即将倾覆时,把“文革”当成救生筏,赋予它一厢情愿的美好解释。和我们这些学生相比,他们更乐于接受南斯拉夫理论家德热拉斯的《新阶级》以及湖南中学生杨曦光的某些观点,认为“文革”是一场社会大变动,要造成权力和财产的再分配。另一点差别是,他们更为重视毛泽东主席的“五七指示”,认为这段指示是毛主席关于未来理想社会的蓝图。据他们分析,毛厌恶现代化工业制度下的分工,憧憬每个人能在精神上、身体上全面发展。在马克思设计的共产主义社会中,人们可以一会儿做工,一会儿打猎,一会儿钓鱼,而毛主席把这个设想具体化了,指示人们要把工农兵学商各项职业集于一身。从这个意义上说,“文革”的根本目的是克服异化,造就人类历史上全新的人。

当时,我们这些中学生都相信所谓“两条路线斗争”的理论,我们的知青朋友抑制不住他们对这种肤浅理解的轻蔑。对领袖人物的思想动机和政策不太感兴趣,更愿意考究现存的生产关系、上层建筑、生产力等问题。对于他们庞大、复杂的理论体系,我始而眩晕,继而清醒。双方争得昏天黑地,吵得一塌糊涂,谁也说服不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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