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碰碰运气。”我把合同折好放进口袋里,从椅子上站起来,硬挤出一丝微笑。
“你有足够的钱吗?”他走到我面前。
“也许没有,但我要考虑一下。”我绕过他,向门口走去。
“如果有问题,就给我打电话。”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太大了。
我从接待员身边匆匆走过去,看到我这么快就要离开,她似乎很不高兴。她的眼神一直跟着我,我觉得她仿佛按下了一个恐慌按钮。我继续往前走。警卫帮我开门之前,透过玻璃门盯着我看。
“已经要走了吗?”他虚伪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恐怖。
我逃跑似的从他身边冲了出去。
来到外面之后,秋日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我一边呼吸新鲜空气,一边在人行道上熙熙攘攘的终点人中穿梭前行。我肯定是唯一一个曾经拒绝廷南鲍姆先生的人,没有对他的劝诱信以为真。我早就学到了教训,绝对不能信任终点人。
我走过贝弗利山庄,看着战争结束一年多之后留存下来的财富,摇了摇头。这里,只有三分之一的店面是空的。名牌服装店、视觉电子器件商店、计算机智能程序商店,都是为富有的终点人提供有偿修理服务的。在这里捡垃圾倒是很不错。如果有什么东西坏了,往往只能扔掉,因为没有人会修,也找不到零部件。
我一直低着头。虽然我目前不存在违法行为,但如果被执法官拦住,我拿不出有人认领的未成年人必须随身携带的文件。
我正等着红灯变绿,一辆卡车停了下来,上面载着一群阴郁的起点人。他们一个个衣衫褴褛,盘腿坐在卡车后车厢,中间堆着一些鹤嘴锄和铁锹。一个头上绑着绷带的女孩,用死气沉沉的眼睛盯着我看。
我能看到他们眼神中闪过一丝嫉妒,仿佛我的生活有多美妙似的。卡车开动时,那个女孩双臂环抱,似乎想要紧紧抱住自己。虽然我的生活已经很糟,但她的更糟。一定有什么办法能摆脱这种可怕的境况,除了恐怖的人体银行或合法的奴隶劳动之外,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我尽量走偏僻小巷,避开威尔希尔大道,大街简直像磁铁一样吸引着执法官。两个终点人朝我走来,他们是穿着黑色雨衣的商人。我移开目光,双手滑进口袋。左边口袋里装着那份合同,右边则是包在纸里的巧克力。
苦与甜。
距离贝弗利山庄越远,周边环境就越恶劣。我避开成堆的垃圾—已经很久没有垃圾车来收了—抬头看了一下,发现自己正经过一座被红色帐篷罩住的建筑。污染。最后的孢子导弹的发射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情了,但危险物质处理部队还没有来清理这座房子—或者不想来。我用袖子捂住鼻子和嘴,就像爸爸之前告诉我的那样,然后尽快走过去。
天色渐暗,我的行动也更加自由。我把立式手灯拿出来,绑在左手背上,暂时没有打开。这里的街灯已经被破坏掉了。我们需要阴影的保护,免得执法官又用那些蹩脚的借口把我们抓起来。他们巴不得把我们关进收容机构。我从未见过那里面是什么样子,但我听说过。最可怕的地方之一—三十七号收容机构,就在几公里之外。我曾经听到别的起点人低声议论过那里。
距离我住的地方几个街区远的时候,夜色已完全降临。我打开手灯。刚过了一分钟,我就看到斜前方掠过两只手灯的亮光,就在道路另一边。无论打开手灯的是什么人,我都希望是友善的人。但随即,两道光同时熄灭。
反叛者。
我紧张得胃里痉挛,心一直提到嗓子眼。我跑了起来。没有时间思考。我完全依靠本能跑向我住的地方。他们两人中,一个高个长腿、侧脸上有个文身的女孩追上了我。她就在我身后,伸手想抓住我的运动衫。
我迈动双腿拼命跑。我住的地方,那座房子的侧门就在半个街区之外,眼看就要到了,那扇门仿佛正在等着我。她又抓了一把,这次抓住了我的运动衫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