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啦!——“那妈妈到底有几个孩子啊?”
“六个。”
后来可可回到了戈壁滩上,斯马胡力接替他来放羊。我一看,斯马胡力怎么看都比可可年轻多了,不像是老大。一问之下,才二十岁呢。私下飞快地计算一番:就算弟弟可可只比斯马胡力小一岁,也只有十九岁,十九岁的年纪上就结婚三年,媳妇怀两次孕了?大大地不对头!于是我就逮着这姑娘盘问:“你好好地和我说,他们俩到底谁大啊?”
卡西反倒莫名其妙地看着我说:“当然可可大了,可可都结婚了,斯马胡力还没结婚嘛!”反倒认为我是个傻瓜。
有一次卡西想问我妈有多大年纪,为此真是煞废苦心。问之前酝酿了足足一分钟之久才慎重地开口:“李娟,你知道的嘛,我的,那个,今年的十五,就是十五的那个的那个,对吗?”。
我想她是在说她今年十五岁了,于是回答:“对。”
她又说:“我的妈妈,四十八,知道吗?”
“知道。”
“那个,斯马胡力,二十,那个。对吧?”
“对”
“好——”她一拍巴掌:“那么,那你的妈妈?也是那个的那个呢?”
我云里雾里。
她又指天划地拉七扯八解释了老半天。最后,我试着用哈语问道:“你是想问我妈妈有多大年纪对吧?”
她大喜,也用哈语飞快地说:“对对!那她多大年纪了?”
我还没回过神来,斯马胡力和扎克拜妈妈已经笑倒在花毡上。
接下来她又想告诉我,她的外婆活到九十九岁过世。但她只知道“九”这个单词汉语怎么说,却不会说“九十九”。她为此再次绞尽了脑汁,最后一塌糊涂地开了口:“我的,妈妈的妈妈嘛,九九的九九嘛,死了!”
“九九的九九?”我想了想,用哈语问她:“是‘九月九日’还是‘九十九’?”
她说是“九十九”。
我又问:“什么九十九啊?”
于是她还得告诉我那个“岁”字,又陷入了一轮艰难跋涉之中:
“李娟,你知道,我,十五,那个;斯马胡力,二十,也是那个;我的妈妈嘛,四十八,你知道那个嘛!我的妈妈的妈妈嘛,九十九的,那个——那个是什么?”
我用哈语说:“你是说九十九岁吗?”
大家又笑翻一场。
尽管如此,很长一段时期内,她坚持用鬼都扯不清的汉语和我交流,不会说的地方统统用“这个”、“那个”或“哎呀!”填补之。好在之前有说过,我聪明嘛,又在一起生活久了,猜也猜得到她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要说什么的话。
于是大家都叫她“乱七八糟的卡西”。
老实说,其实卡西也有许多厉害的表达,比如有一次我问她为什么上花毡不脱鞋子,多脏啊。她用哈语回答了句什么,我没听懂,于是她又飞快地用汉语说道:“脚不香!”……
“香”是前不久刚教会给她的。她很喜欢使用这个词。我们走进森林时,她会幸福地自言自语:“香啊……”
每当饭做好了揭开锅盖时,她也会大喝一声:“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