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当然一样了!”其实本来也是一样的嘛,只不过……
很长一段时间,卡西学得非常刻苦。每当她从我这里又学会了什么新词汇,立刻如获至宝地记在小本子的空白处。
我说:“一天学会五个单词的话,一个月后卡西就很厉害啦!”
她掐指一算,说:“不,我要一天学会二十个,这样一个星期就可以很厉害了!”
我很赞赏她的志气,却暗自思忖:既然这么爱学习,上学的时候都在干什么呢?好歹也读了八年的书啊,怎么就啥也没学到?……我看过卡西的一张初二课程表。几乎每天都安排有汉语课,而本民族的语文课,一星期却总共就四节。
那个记录单词的小本子她从不离身,一有空就背啊背啊,嘴里默念个不停:“香皂、肥皂、阴天、晴天、穿衣、穿鞋……”连傍晚赶羊回家那一会儿功夫也不忘带上,一边吆喝,一边冲羊群扔石头,一边掏出书来低头迅速看一眼。去邻居家串门子也带着,聊一会天,背一会书。
妈妈看她这么努力,感到很有趣。两人在赶羊回家的途中,会不停地考她。
妈妈指着自己的眼睛问:“这是什么?”
卡西响亮自信地回答:“目!”
又指着嘴:“这个?”
“口!”
再指指对面的森林。
“木!”
……
如果卡西帕将来放一辈子羊的话,最好不过。否则,操着从我这里苦苦学到的本领(正确但没啥用处的本领)出去混世界……不堪设想。
有一次看到小加依娜脖子上挂着一枚小小的牙齿,就问那是什么的牙。其实也是随口一问,但海拉提和卡西两个却很慎重地凑到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她用汉语回答道:“老虎。”
我吓了一大跳。便用哈语问道:“不对吧,你是想说‘狼’吧?”
“对对对!”卡西连忙点头。
接下来我教会他们汉语里“狼”的正确发音。
然而海拉提却又问道:“那‘老虎’是什么?”
话刚落音,卡西立刻坐直了,准备抢先下结论。刚一开口我就喝止了她。虽说大胆发表意见是好事,但这个家伙也太没谱了。
可是关于老虎的问题,我自己也实在无法解释……这时,突然看到海拉提家的小猫从旁边经过,灵光一闪,就说:“老虎就是很大的猫!”
两人愣了一秒钟,卡西立刻恍然大悟状,连忙对海拉提说:“阿尤,她是在说阿尤!”
我一听,什么嘛!“阿尤”是大棕熊!两码事嘛。但又不好解释,毕竟说熊是只大猫也没错……再看看他俩那么兴奋的样子,大有“终于明白了”的成就感,只好缄默。哎,错就错下去呗,幸好新疆是没有老虎的,保管他们一辈子也没机会用上这个词……
后来的好几天里卡西一有空就念念有词:“老虎,阿尤,阿尤,老虎……”——把它牢牢记在了心里。真愧疚。
较之我的阴险,卡西的混乱更令人抓狂。
记得第一次和卡西正式交谈时,我问她兄弟姐妹共几人。她细细盘算了好久,认真地问答说有四个,上面还有一个十九岁的姐姐阿娜尔罕,还有两个哥哥。
当时可可还没有离开这个家庭。我看他还很年轻,就问:“可可是最小的哥哥吗?”
她确凿地说:“是。”
我又问,可可结婚了吗?
同样地确凿:“是。”
结果,第二天,一个妇女拖着两个孩子来家里喝茶。她向我介绍道:“这是我的大姐姐!”
我说:“那么你是有两个姐姐,两个哥哥是吗?”
她极肯定地称是。
我又强调地问道:“那么妈妈一共五个孩子?只有五个孩子?”
她掰着指头算了一遍,再一次点头确认。
又过了一段时间,又有一个年轻一点的女性抱着孩子跟着丈夫来拜访。卡西再次认真地介绍:“这是第二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