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城市文化 》停刊以后的余波还持续不断:龙燕京在市委宣传部的父亲龙雨韬由于挂名为杂志的名誉顾问被撤销了副部长职务;江岛H·K制药公司总裁也因为挂名理事会理事长及无原则赞助而被整顿审查;北京《 现代都市 》荆雪林总编更是被停职检查。不久马啸天获得的最大惩处是来自上面的意见:由于行政学院要求教师必须是党员,而马啸天是非党员教师,不适宜继续留校任教,建议转到青年干部管理学院,高级职称评比暂停,工资降一级;如对其处理有抵触言行,应劝其自动辞职。而对丁一凡的处理更直截了当:退回原单位教育学院,责令参加思想学习班,停职反省一年,不得安排正课。
7
在大江边上看落日,是马啸天的一大嗜好。这天黄昏时分,他来到江边坐在一块兀立的礁石上。江心中的落日拖曳着绚烂的光焰在漩涡里打着转,一艘驳船突突突地朝下游开去,船上一个赤裸的汉子哎呀咿呀地吼着,扑——哗 ——打来一个大浪将汉子的吼声淹没掉。抬头看看远山轮廓,那轮日头其实是在向山峰告别,江里的光焰不过是它另一个面具的投影。马啸天很困惑地回想着近段日子发生的事情,或许就跟那落日一样有不同的幻影。他直到现在还是不能理解这大起大落如戏剧一般的情节,才轰轰烈烈兴高采烈地庆贺,瞬间就灰飞烟灭变为泡影?这也太快了,让人没有转换角色的心理准备。他思忖着自己可能还是锋芒太露或者是急功近利,以至惹出不必要的祸端。自己和一凡都有这个毛病,只图发泄痛快,不顾及社会关系中的是是非非。唉,啸天呀啸天,你还搞什么公共关系学?其实完全没有入门。昼夜明灭,今是昨非,你还是门外汉、门外汉哪!
马啸天真正品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他认为写作也好,编杂志也好,本来其实就是一种兴趣一种爱好,搞着好玩。杂志办得不好,或者搞砸了,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关系。可偏偏是在一片叫好声中,是在一片辉煌画面之中被手起刀落摧之毁之。这种失败不是能力的失败不是才华的失败而是性格的失败思维的失败,个人的前途肯定是受到了影响,尽管他一点也不在乎这种个人前途。他在乎的是,自己亲生的一个哇哇啼哭的孩子,刚见他有血有肉初长成形,忽然见光就死,而且死得离奇死得冤屈,这不能不使自己痛心疾首直至心如死灰。
他掏出一只骨篪,放在嘴边缓缓地吹奏。这是一种古老的乐器,是马啸天父亲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据他父亲说,这骨篪不仅是文物,还具有实用艺术价值。骨篪是在原始骨哨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用禽兽肢骨做成箫笛形状,其声音比较单调,像哨音,又像笛声,但是浑厚低沉,在宁静的空间环境中会显得很悠扬悦耳。骨篪并不大,比一个巴掌长不了两分,看起来斑驳灰黑,由于经常被手摩挲又显得光亮润滑,不过骨质骨感依然突出,而且古意盎然。据说这种乐器是远古时代的产物,而今早已失传,他父亲舍不得亮宝,他却每每趁父亲不注意就悄悄偷出来观赏,一来二去自己竟摸索着会吹奏出比较完整的曲调。他少年时期曾经对吹笛子很有兴趣,现在就把这功夫转移到骨篪上来,因为在吹奏技巧上完全可以借鉴。
从此他一有心事就吹骨篪,主要是这种音调总带有苍凉的韵味,很符合他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