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刘医生只给一半的人看病,如果爸爸妈妈和刘医生关系不好的话,估计连我的床位都会没有……我受惊,出了一身冷汗。所以当他再出现的时候,我对刘医生客气得不行,叔叔长,叔叔短的,恨不得叫他爸爸。妈妈最关心的还是刘医生带过来的片子,从片子上看,我的裂纹近几年一直都没有扩大,还是没有超过一厘米。这样下去的话,即使不完全好,至少没有立刻就要挂掉的征兆。不过古小美似乎还不能够理解我的脊椎上出现裂纹的现象,我怎么解释都不对,只能说自己的脊椎长得不好看,要整容。
我有买日历的习惯。直到现在也是。日子一天一天沉沦下去,整个城市突然就空无一人,有时候我站在地铁站看不到一个人,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在这里。而日历提醒我,今天是明天的昨天,而朋友是数字上的红圈。
我和古小美去过一次北京,后来的后来,我乘坐北京的地铁,从西单挤出来的时候,一部孤独的电梯载着我缓慢上行。售票员在聊天,这个时间,他们的脸开始泛起一点活色,依然躲避在镜头之下,快乐应该分享,阴暗里的欢乐只能盛开在心里,闷不透气,容易死去。如同我每天的心情。我突然怀疑自己所处的城市是在哪里。一列地铁离开,不知道上面有没有我的熟人。或者有多少恋人,在其他的车厢是不是有他们各自的曾经,我想大概也有两三对吧,因为生活往往比小说更离奇。
6
从北京回来之后,我觉得不去看天森真是一种罪过,所以决定每个星期三和古小美去找他。下午走进他们学校,看见女孩子们在篮球场上兴奋地欢呼,叫嚣,然后就看见天森在玩篮球,一米八三的个子,怎么玩都是潇洒。他笑着朝我们打招呼,灿烂如同一轮光环。路上女孩问他为什么只有星期三打篮球?他结舌,我就和古小美暗地嘲笑他的假模假式。到了新的学校,天森的话变得很少,每天除了回学校睡觉,其他的时间都在桌球室待着,然后是录像厅,再然后是溜冰场、迪厅。如果今后有着落,他这样的生活像是在扼杀自己的青春。我看得出他的寂寞和无聊。不过,我和他不在一个学校了,回头看他单纯的笑脸,突然觉得失落,失落的原因是我过于开心,都忘记了自己是不是真的了解天森。想来有一点恐怖,我于是尽量深呼吸,深深地呼吸。幸好我还记得我们是兄弟,好兄弟。
我把兄弟两个字刻在桌子上,很大很大,每天提醒自己,好兄弟叫天森。
虽然我旷课,但我不是一个没有抱负的人。比如我也想交到一群漂亮干净、谈吐得当的朋友,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一套简约的公寓,一个精致的女友,一个悠长的带薪假期。我趴在课桌上傻傻地想,决定要努力,决定从今天开始要和古小美交换日记,写自己的心情和目标。
但是一个漂亮的日记本价格不菲,这让我很为难。但是如果把采购的任务交给古小美的话,不费吹灰之力,家贼难防的古小美。
我把中文系作为自己的首选,而古小美把北大定为自己的目标。她不去清华的原因是清华的女生一向被认为有点丑,于是她认为女生本来不丑,但是到了清华,就自然而然变丑了。
还记得那时我和古小美并肩走在操场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说起以后,没有人料得到的以后。这样的城市太小、太空、太窄,除了让我们可能体会到友情之外,其余的都是荒废稀缺。所以无论后来我们是在北京还是在东京,纽约或是伦敦,我们分散在世界的各地,其实就是象征着我们过于想挣脱地心的引力,把青春拉长到极致。压抑让人泄愤,一个人越逃越远,无非是进了别人的牢笼。我又想起天森说的,我去美国是想换换生活模式,而那些美国的孩子来中国又何尝不是呢?我们花了时间精力去体验彼此都不适应的生活,但是没关系,我们还年轻,没到三十岁,我们都可以犯错误。
这里我才刚刚写到高二,后来的日子陆续到来,我们用自己的方式一一化解,不成障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