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口,吐出的句子缀着泡沫,破碎而混乱的叙述,揭露的是他不能相信也无法否认的事实,霎时击溃了他。
一个画面接着一个画面,出现在屋子里不同的场所,记忆仿佛封存在阁楼里的一件大衣,主要骨干已经被虫蚁蛀空,袖子、领口、纽扣都已掉落,剩下细碎的小片衣料悬浮在车线上,她拾掇着那些碎片一一指认,是啊发生过这样的事,但若真实发生过为何轻易忘却?这些年来她真的遗忘了吗?这是突然出现,并且将她对自己生命的认知完全改变的记忆吗?或者是她一直都知道都记得只是必须在某一个对别人说出口的时刻,需要有个证人在场,需要透过自己的话语,相信那是真的?
但何者为真?
这是非常严重的指控,倘若她自己都无法确定,她怎能将之脱口说出。
但她说了,一出口便不能反悔,话语说出的瞬间立刻消失无形,不能取消的是飘散在空气里的余味,这世上有另一个人知道了她的秘密,证明了这事确实存在。
起初是他问她答。
是怎么开始的?
四年级,或五年级,总之还在读小学,有一天他叫我到房间去。
我以为他生病了,因为他身上有奇怪的东西。他说他好难受。
你为什么不拒绝?
你的问题跳太快了,不是为什么我不拒绝,而是当时我不知道那是不好的事,我以为那样可以减缓他的痛苦,虽然这样做很奇怪,但我认为应该做。
他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我没办法回答你,有些事我不记得了,我现在想起的画面我不想说。我说不出口。
后来阿鹰不开口了。恐怖的沉默充满小小的车厢,于是她自问自答。
有时是白天,在上学以前,有时是晚上,在弟弟妹妹睡着以后,有时我分不清楚时间,因为我是被摇醒的。
不,不不,他没有弄痛我。
我慢慢知道那是什么了,正如你经常对我展露的那样,勃起的性器,发红的脸,伸过来的手掌覆盖在我身体上,他说,妹妹来,把手放在这里。
他没有弄痛我。
起初,在我还不知道的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是个小医生呢!(别笑我,有好长时间我总是这么想,若你能伸出手就能医治别人于痛苦之中,为何不做?)
于是我一次又一次地医治他。
有些事你熟练之后也能分辨其中的不同(他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别人)。
如果那是好事,为什么不能说(正如我与你之间)。既然不能说,那必然是不好的事(所以我告诉同学你已经结婚了他们就开始骂我)。
慢慢地他希望我有点反应(女人的身体是会有反应的,丈夫和妻子之间会这样做,男人喜欢女人的时候身体会感觉很痛)。(你也这样说过不是吗?)
我没办法。
治愈别人的痛苦是有限度的,即使我是个孩子我也知道这点,你不能给别人所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痛苦或羞耻的感受是小学六年级之后开始的,不知者无罪,等你知道以后,却无法停止在无罪的时刻,因为过去发生的抹不去,因为阻止不了接下来的事。
原本觉得是帮助别人、救助别人的事,如今你知道他在欺骗你,你也开始欺骗自己,你说我不要,不可以,他不断说服你(正如你以往总是想要说服我)。
当他爬到你身上,他说:“不要怕,这只是假装的,不会真的放进去。”但我不信。
假的跟真的有什么不同,既然是假的为何要做呢?
就在那时候,我的身体开始变形,我不相信他宣称的不会真的放进去,我让自己的身体密不可攻,毫无破绽,我发誓除非拿刀子划开否则谁也进入不了。
所以你无须问我他是否真的进入,因为连你都进入不了不是吗?
当她说出这最后一句,她已无其他想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