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运昌要大家斟了酒,这酒还真是喝到了兴处,太太们不等盖运昌喝都有点跃跃欲试了。
武翠莲说话了:“老爷啊,我昨儿个梦见天上下雪了,地上的雪白啊,突然地就开了一条缝儿,有蹿了半尺长的青苗儿长出来,水汪汪地绿。不是小麦,什么青苗?我这样的人还真没有认出来,说出来大家都猜猜。长得像韭菜,比韭菜又粗壮,也比韭菜长,那雪下得呀肥厚着呢,那青苗不管不顾长,快要长疯了,长得像一条路一样往天边铺,就要漫铺成外面塞外草原了。这个梦叫个日怪呢。”
大太太说:“刚才你说昨儿的梦,讲的可不是这个啊。”她多么希望武翠莲讲了刚才的梦,也好给老爷一个启示。
盖运昌说:“要说雪,这个季节是好梦呢,吉兆,吉兆,盖家一切都顺着呢。”
三太太说:“那青苗?我看像是马莲。”
梅卓说:“反正是好梦就是了。”
盖运昌说:“是兰。还真是一个正经的好梦呢。”
武翠莲的激动一下挂在了脸上,手和脚都轻飘飘想舞,可今天怎么也不该是舞的日子,很羞涩地说:“我也觉得是好梦呢。”
大太太独自端起一杯酒喝了,下咽时狠狠瞪了二太太一眼。
盖运昌转了个话题说:“现在是七月旮旯,离九月十三的药材大会看是很远,其实也就是转眼间的事情了。今年大会期间的迎神赛社轮到暴店办赛,我想呢,这五年一轮换,其他村庄,像上土沃、下土沃、南村、大堡头,每五年办赛总是几户大族筹备出资,小户聚个零头,赛事办下来不够排场。今年轮到暴店,今年就不要北街的柴姓出资了,年成不好,世界也不太平,我们盖家大包干了,冲冲喜,破破财,积善积德,今儿的事情提醒了我迫切想做这件事情。该舍了,有舍才有得啊。就这么定下了。既然是盖家主办,就要比往日的大赛三天正期更热闹,不能光用北街的台子,还要在南街搭台子,我还想搭一座‘百子桥’。百子桥两侧要有台阶,上边要敬一尊子孙奶奶的牌位,要捏一百个泥娃娃,大会期间会有老媪少妇来进香时偷偷往怀里藏了取走。这件事情,不是小事,要你们几位太太来做,就是捏泥娃娃,要是一百个泥娃娃,会期都被前来赶会的人偷走了,那是大喜啊,我盖运昌还有后来。”
一壶酒喝得空底,盖运昌拿起来把壶里的几滴酒滴在了自己的杯中,端起来走到阳光照进来的光线下,酒是纯正的,透亮中没有一点杂质。
“酒是好东西啊,谁会与这荣华富贵结怨呢?就算是累代殷实一朝倾空,官宦门第化为寻常百姓,有酒做伴,一切‘心疾’就都化解得开了,开了!”
大太太原桂芝看着老爷的厚身板说:“这事情呢,就这么定了,这也是给盖府积德积福呢,捏好了,从此老爷的根怕是要在各位的身体里落种了。”
盖运昌回过头来问:“知道谷里那一片地是租给谁了?”
大太太原桂芝白了一眼三太太说:“问三太太吧,怕是李二东家。”
盖运昌扭身说:“你午后就告诉家丁,要他传话给你父亲,女女谷山东人开出的荒地,再让五年不收租。”
原桂芝半天没有应上话来,觉得这件事情和今天发生的不相符,按说应该有不愉快发生,好像老爷的心事不仅没有不愉快,还像是撞着喜了,无来由地说了一声:“老爷,你到底喝多了,连河蛙谷的名字都叫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