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府是七裹五的四合院三套院,三套院中间有偏门连着。老太爷住在四合院后面靠山的三间石窑内,冬暖夏凉。窑是窑楼,依山而建,七裹五的三套四合院顺着坡修下来。进府的门楼是三木打垛的砖木结构,雕刻花鸟人物。门楣上置斗方字板,粉底蓝字“凝辉钟瑞”,门楼的方位以主房坐向而定,多在主房对面,这样每日里的事情,不用家丁通报,盖运昌也能知道各房的活动。
盖运昌看到三个女儿盖爱苗、盖招男和盖招弟在院子里玩一种游戏“藏老母”,三个女儿的笑声飘荡在院子的上空。女儿的笑毕竟是女儿的笑,盖运昌长叹一声。打开竖柜上的一口樟木箱子,取出一本泛黄的族谱,族谱的绉纱纸上是用端正的颜体恭抄写的名字,是按祖先排定的次序:“学维慕孔孟,道德运家崇”,不难推知辈分,他是“运”字辈,接下来的“家”字辈,真要绝了吗?他这一辈子人丁就稀,多么希望自己的子孙旺起来。为什么结果不能按人的预想来实现呢?这人世间诞生的、成长的、成熟的、衰老的、消逝的、夭折的、横死的,一波波地嬗递,每一辈人都扮演着各自的生命之剧,不乏雷同,从脸孔、体形、神态到遭际,为什么这一辈子,在这张族谱像链条一样的环节中就要少了这一环呢?他看到谱系上的位置,他的出现和接续是多么的单一,他看到他自己了,仿佛在眼前是凝固的,接下来他看不到流动,他不相信“命”,“命”却偏偏来作弄他。合上族谱放还原处,在闪过条几上的黄花梨木框的镜子前,突然看到自己脸上有了三两个寿斑,难道黄土真的埋了大半个身子了?他仔细地透过屋外的亮光看了看,就是。命啊!有几分失落地坐在椅子上消停了一会儿。这时间该到对面的“和盛堂”看看了,看今年的党参比往年怎样,湿收和干收的差价,他还得把把关。他不相信命,他的命里有把握“家”的根系,他透彻地知道“传宗接代”该是他这一辈子活着的最高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