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尔成将《 思国安者集大义 》挂在大堂的正中，这个大堂一下显得肃穆起来，画中风雪弥漫，一个戎装战士在漫天风雪中站岗，身后是祖国的大门。冯子卿凝视良久，感慨地说：“尔成，也就是你能画出这样的画，你上过前线，又打过仗，你最了解当兵的。”转身向柳明说：“柳明，把你的《 战地黄花分外香 》给我放大一张，我要挂在它的对面。”《 战地黄花分外香 》是柳明在大柏地拍的，那是毛泽东写“菩萨蛮·大柏地”的地方，柳明的这张摄影作品曾获全国摄影一等奖。柳明说：“那我就学习尔成，送你一幅《 战地黄花分外香 》，再加一幅《 老汉·辘轳·女人 》。”另一幅作品冯子卿也见过，那是一个荒凉的山村，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叼着烟袋坐在辘轳旁，一头毛驴偎在他身边，一个身材丰满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全身赤裸站在井旁，画面强烈的反差震撼人心。冯子卿认为，这个作品应该拿到世界比赛去获奖。

傍晚时分，几个人坐在亭子里，赵莉将饭菜端上石桌，主菜是鸡汤煨甲鱼，热腾腾的一大盆，一盘黄瓜拌鸡丝，一碟花生，一碟草头，几个青菜点缀。冯子卿对柳明说：“王八是鸡汤煨的，却看不见鸡，霸王别姬。”柳明恍然大悟，说如果这样的话，那多多益善。

酒过三巡，柳明问：“老冯，你的竞选演讲准备了没有？”

冯子卿说：“你知道一个叫王闿运的吗？”

柳明想想说：“民国时候倒有个王闿运，这个人还曾经做过曾国藩的幕僚，你是说他？”

冯子卿说：“就是他。这个人连总统都敢骂。那时袁世凯当政，时局维艰，他写了一幅对子‘民尤是也，国尤是也，无分南北。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这不是说‘民国无分南北，总统不是东西’吗？袁世凯却不敢怎么样他，还要礼聘他做国史馆长。那时他八十有三，有人问他偌大年岁，何必去做官？他说‘世上的事，最容易的就是做官，我年纪大了，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来做官啰’。你们看，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才去做官，我还没到那一步吧。”

张尔成对赵莉说：“你看他就没个正形儿，他就当不了个市长。”

赵莉说：“他看的书太多，中了书毒了。”

冯子卿叹了口气：“都是你们这帮好心人，把我放到火炉上烤，今天到这步田地，我是进退两难了。退出吧，让人笑话，还伤了像你们这样好人的心；参选吧，明知是个摆设，根本不会选上，还要得罪那些权贵。算了，索性给他们去上一课。”他端起酒，一饮而尽，说：“我的竞选演讲题目是‘假如我是市长’。”

赵莉拿过泥坑酒，给他们都斟满，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她知道冯子卿要谈他的设想了，她虽然总是在人面前埋怨批评冯子卿，但她心里总是喜欢听冯子卿的演讲。赵莉对冯子卿说，她的这种感觉从十二岁就开始了。

冯子卿站起来，绕着这个亭子踱步，像自言自语，又像说给大家听：“假如我是市长，我在工业系统作报告，我在农业系统作报告，我在文化传媒系统作报告，我在妇联作报告，我在旅游协会作报告，我在外办作报告，我成了无所不通的领导，你们都一本正经地记录着我的讲话，倘若你们谁睡着了，我会撤了你的职。假如我是市长，我的意志将会得到彻底的贯彻，我将听不到反对意见，也不会有人当面指责我，如果有人背后批评我，我身边的苟且之徒会向我报告。假如我是市长，将会有许多人有求于我，他们会携带着金钱或贵重的礼物登门，这些金钱和礼物我会转交纪检部门，但是有一天，我在金钱面前改变了想法，有谁认为这种改变不可能？假如我是市长，我将没有时间读书，我的家将没有片刻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