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本节开头引了汪静之所写的恋爱史诗。根据汪静之的描述，胡适跟曹诚英在烟霞洞的卧房是并排在一起的，曹诚英的卧房在外间，胡适的则在里间，进出都必须通过曹诚英的卧房：“先进珮声的卧房，再由两房中间的门到适之师的卧房。适之师的卧房别无门路，必须通过珮声的房间通客堂的门到客堂。”②我们了解了胡适跟曹诚英在烟霞洞卧室的格局以后，这个胡适跟曹诚英版的《米桑》故事就可以呼之欲出了。

我在前文考证出胡适跟曹诚英在烟霞洞的定情之夜是在1923 年7 月28 日——阴历六月十五日——的月圆之夜。现在，我又考证出“米桑”就是曹诚英的代号。胡适为什么会在9 月21 日那天跟曹诚英一起读大仲马的《续侠隐记》里的《阿托士夜遇丽人》一回，也就豁然开朗了。

《续侠隐记》里的米桑大胆、风情万种。“神父”既然邀请她跟他一起同床，她索性就用她的美色把他给“迷毁”了。曹诚英可能在那以前没读过大仲马的《续侠隐记》。然而，这并不妨碍她在烟霞洞演出一出跟《阿托士夜遇丽人》一样艳丽、大胆的戏码。我们很可以大胆地推测在1923 年7 月28 日月圆的那一晚，曹诚英就像胡适在《米桑》一诗里的描述一样，“秋风扫着落叶，轻敲着烟霞洞‘教授’的住宅。屋子里一个迷人的米桑，迷住了一个美丰姿的过客。”于是，“米桑”所谱出的这出《胡适夜遇丽人》的这出戏，就让胡适经验了那“神秘的境界”，让月光“温润”了他孤寂的心。

①　胡适，《胡适日记全集》，第八册，1949 年2 月25 日，388 页。

②　汪静之，《六美缘》，217 页。

图12?胡适、曹诚英与朋友往观钱塘江大潮，摄于1923年9月28日1，徐志摩；2，朱经农；3，曹诚英；4，胡适；5，汪精卫；6，陶行知；7，马君武；8，EloiseEllery;9，陈衡哲，瓦萨女子学院图书馆授权使用（CourtesyofSpecialCollections，VassarCollegeLibraries）

胡适与曹诚英在烟霞洞的“神仙生活”，知情者其实很多。其中，与胡适极熟稔的有任叔永、陈衡哲、徐志摩、高梦旦和王云五。他们光是在西湖荡舟、赏月、吟诗、饮酒、品茗，就不只一次。有照片为证的是9 月28 日。当天是农历八月十八日，潮水最盛，是观赏有名的钱塘江大潮最好的日子。在徐志摩的联络安排之下，胡适的众多好友从三地聚集到海宁来观潮。胡适和曹诚英在前一天从烟霞洞下山，住进西湖的湖滨旅馆。第二天他们与陶行知会合，一起搭早车到了斜桥，上了徐志摩事先定好的船。等浩浩荡荡从上海坐专车来的徐志摩、汪精卫、马君武、朱经农、任鸿隽、陈衡哲、以及陈衡哲的美国历史老师，瓦萨女子学院的爱乐丽教授（Eloise Ellery ）一批人都到了，就上船与胡适、曹诚英和陶行知等人会合。船开到海宁，大家就等着观潮。潮到的时候，将近下午一点半。胡适在日记里，是这么描述着他们所看到的钱江大潮：“潮初来时，但见海外水平线上微涌起一片白光，旋即退下去了。后来有几处白点同时涌上，时没时现，如是者几分钟。忽然几处白光联成一线了。但来势仍很弱而缓，似乎很吃力的。大家的眼光全注在光山一带，看潮很吃力地冲上来：忽然东边潮水大涌上来了，忽然南面也涌上来了。潮头每个皆北高而斜向南，远望去很像无数铁舰首尾衔接着，一起横冲上来，一忽儿，潮声澎湃震耳，如千军万马奔腾之声，不到几秒钟，已涌到塘前，转瞬间已过了我们面前，汹涌西去了。”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