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的毛毛细雨往下飘,小男孩和骑兵分坐在河岸两侧。现在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暗,苍蝇纷纷飞落。小男孩知道骑兵就在河对岸,但是故意不去理他——妈妈这么教导过他好多次了。他再次把鱼饵装在鱼钩上,抛进水里。骑兵的马站在凉爽的河水里,大口大口地喝着水。骑兵察觉到了男孩熊熊燃烧的敌意,他之前在爱尔兰就遇过许多这样的孩子了,但每次都会让他的内心或多或少地感到疼痛。他摘掉沉重的带羽头盔,放在地上,把红色斗篷铺在身后,往上面一躺,头枕在手上,眼神越过鞋尖,看着河对岸一动不动坐着的小男孩。他想,这样他就能假借装睡来观察那个小孩了。
男孩衣衫褴褛,和其他孩子一样,还打着赤脚。他很瘦,但不像骑兵看过的其他孩子那样瘦得只剩一把骨头。饥荒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脸颊深陷,腿瘦得像两条棍子,还有从膝盖上的骨头里透出的惨白。但引起骑兵注意的还是孩子那双凹得厉害的眼睛,死死盯着刚才抛鱼线的地方。他浑身紧绷,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骑兵想,他的生命似乎就靠这根线了。看着看着,他突然明白了什么。“上帝啊,威尔,”他自言自语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他的生命的确拴在这条线上,你看的正是一个快要死了的孩子。再过几周,或者再过几个月,当你经过某条湿漉漉、布满叶子的小道,你会看到一具裹着污泥的尸体,僵硬地躺在沟渠里。那尸体不会是别人,就是眼前这个小男孩儿。”
冲动一下击垮了理智。骑兵突然坐起,用胳膊肘撑着自己,大声喊道:“孩子,嘿,孩子!”男孩缓缓抬起头,愤怒几乎点燃了他的小脸。“孩子,我的马鞍包里还有点饼干,你想吃一点吗?孩子。在这儿你什么鱼都抓不到,知道吗?我都试了好几个星期了。只有几条小鳟鱼。水位太低了,再过多久都不会有收获。里面还有鳗鱼,不过都太小了,现在这个时候下手也过早。”他说话时,男孩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本来一腔的仇恨都被那人柔和的声音冲淡了。骑兵压低声音,努力去除威胁的成分。“听着孩子,我不会伤害你,绝对不会。我的包里有些饼干,我想都给你,就这样而已。不需要你付出什么代价,这是礼物。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你还没有。你可以跟我说话的,孩子,要知道我可不会伤害你。听着,孩子,这么跟你说吧,今天我扔三块饼干给你,我暂时就这么多了,明天再多带点过来,好吗?”他说着站了起来,向马走了过去,解开马鞍包的搭扣,从里面取出三块饼干,举在空中。“都给你了,孩子,今天就剩这么多了。”
男孩缓缓站起,钓鱼线还是在水里,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骑兵手里的饼干。他开口说话了,声音很轻,但完全没有乞求的意味。“不要扔,先生,”他说,“我过来拿。”
“河中间见吧,孩子。”骑兵说。这孩子终于和他说话了,他高兴极了。
他们在河中央见面了,骑兵一边把饼干递过去,一边低头打量这个孩子。“明天我再来。好吗,孩子?时间地点都不变,怎么样?你会来吗,孩子?”
“可能吧。”男孩紧紧握住饼干,还闻了闻,似乎在确认它们是不是真的。
“也许我会来的。”他说。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家里人怎么称呼你?”
“肖恩,”孩子答道,但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饼干,“我叫肖恩·奥布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