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1)

半岛微光 作者:重光


车子在高速路上行驶,暴雨疯狂地落下。

车内的冷气逼人,衣服的湿气及往事让夏树打了个寒战。

十年前,身为夏爱华侄子的夏树因父母双亡自幼跟从姑姑,便跟着她一同入住顾宅。夏爱华是顾开复的第二任妻子,作为夏爱华侄子的夏树便称顾开复为姑父。顾家上下对于雷厉风行的夏爱华惧怕三分,但对这个名不正、言不顺住在顾家的夏树却是瞧不起的,人前人后对待夏树的态度如天壤之别,倒是顾家独生女顾青对夏树格外亲切。可能是因为年少的他们都经历过家变,亦同样对夏爱华格外惧怕,每每夏爱华拿其中一人出气,另一人必定尽力维护掩饰对方的过错,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产生了不可割舍的兄妹情分。

就是这依赖的不可割舍的兄妹情分使得顾青一步步陷入险境。顾青因年幼单纯对于即将到来的噩梦浑然未觉,敏锐的夏树觉察到一丝诡异的气氛游离于姑姑与别人的言行交谈中,但他以为那仅仅是姑姑因无法驯服顾青而故作的严肃姿态,何况顾开复对女儿顾青宠爱有加,姑姑即便想为难顾青,也总还碍着姑父的面子,久而久之,夏树放松了警惕,全然不知危机正悄悄逼近顾青。

六年前,姑父去外地为新集团举行动土仪式,高考亦在此时放榜,夏树没有辜负姑姑的期盼,如愿考上铭传的金融系。姑姑未雨绸缪,早早为他作了打算,待他学业有成之时进入姑父的集团任职,掌管集团内的经济大权,自此后,夏树和姑姑夏爱华都将在顾家稳稳地站住脚跟。姑姑在畅想未来的同时,主动提出让夏树去毕业旅行,好好看看气势磅礴的大好河山。原本夏树计划的行程里有顾青,可临出发的前一晚顾青突然高烧,跟夏树相约的几位同学又都不愿意迁就更改时间,加上姑姑承诺会好好照看顾青,夏树就一心无忧地欢欢喜喜出门去了。

旅行第七天,夏树按约定再一次给顾青拨了电话,顾青依旧没有接电话,曾日夜警惕的心顿时复苏了,夏树连夜往回赶,得到的却是顾青失踪的消息。他曾抱有幻想,只当顾青不过是出去散步或是跟他捉迷藏,时间一过她自然会出来。

然而六年,2190天,52560小时,3153600分……他时刻记着,却再没有关于顾青的任何消息。

他以为她已经在这个世界乃至宇宙中消失了,自己曾为她守了多少孤夜落了多少滴泪,数不清了。

夏树以为自己这辈子,与顾青的那份缘尽了,从未想过还能有再相逢的一天。

直到今天,姑父让夏树帮他出门接一个人。

夏树看到她在宣传板前停下来,她漆黑明亮的双眸闪出了光,秀长浓密的黑发被风吹起。她站在人群中,岁月静好,但偏偏有种她置身事外的悲凉。

时隔六年,关于她的点点滴滴迅速猛烈地复活,夏树欣喜地走向她,热风从他耳边呼啸而过,雷声由远而近慢慢逼来,人群里的伞犹如盛放的凤凰花朵朵绽开,人们交错地从他身边奔跑而过,只有她还安静地站立着。

雨落下来,他在她的身后撑起了伞。顾青转身的时候,夏树看到她灿烂的笑容,她显然已经把自己忘了,她用质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同时已经预备要跑开。只有在那短暂的瞬间,他觉得顾青是脆弱的,但等他报出姓名,顾青脸上的笑容依旧,夏树于她,似乎只是一个情缘浅薄的初相识的人而已。

他们之间不再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无所不谈的挚友……他还有资格吗?他问自己。紧跟在顾青身后帮她拉开了车门,他以为顾青会表现出丝毫的介意或任性,起码证明自己在她的心里还有些分量,但她依旧是那样的笑,道了谢后身体一低就钻进了车内。

原来他已没有资格,他的嘴角漫出一丝苦笑。

车子驶上蜿蜒的山路。

沿途的路灯愈来愈密,雨势渐弱,即将抵达顾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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