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重量正是我素日里寻腻了的东西；这重量无疑是将天下所有尽善尽美的造物按分量换算而成的重量——狂妄的戏谑心竟促使我想到如此愚蠢可笑之事……无论如何，我感到很幸福。

不知怎样走过了哪里，我最后停立的地方却是丸善门前。平常那样避之不及的丸善，那时的我却觉得可以轻轻松松进去了。

“今天就进去一回给它瞧瞧！”于是乎我大模大样地晃进去了。

但究竟是为什么，一度充满我心的幸福感渐渐逸散而去。无论香水瓶还是烟斗，我的心都不再有兴趣。忧郁笼罩下来，我想是先前一圈复一圈走得倦了。我试着走到画本架子前。连抽取一本重一点的画册也比平时费劲哪！我想。但我依旧一一抽取并翻看。不料仔仔细细翻页的心绪愈发涌不上来。并且可诅咒的是，我还继续抽书。都同样。尽管如此，不弄它个七零八落稀里哗啦，我气不顺。我再也熬不住，就放下了。我连放回原位也办不到。我反复试了多遍，到最后连平素钟爱的安格尔那本橙色的沉重书册，也因愈发的难熬而放下了———这是何等可诅咒的事！手的肌肉上残留着疲劳。我陷入了忧郁，自我被抽离了，空洞地望着成堆的书。

以前曾那样吸引我的画本究竟怎么了？将眼睛在一页一页上扫视过后，再来环顾寻常不过的周围时产生的那种出奇格格不入的心绪，我以前曾那样爱玩味……

“啊，对了对了！”那时我想起了袖兜里的柠檬。要不把这书的色彩颠七倒八堆成一堆，再用这只柠檬试一试？“就这样！”

先前那种轻快的兴奋再一次回到我身上来了。我随手抓过一本书就摞上去，接着又慌慌张张地推倒，接着又慌慌张张地重筑。时而从架上新抽一本添上，时而去掉一本。一座奇怪的幻想之城，随之时而赤红时而青蓝。

终于完工。我压制着雀跃的心，小心翼翼地将柠檬安放在城墙顶端，于是乎杰作宣告诞生！

纵目望去，那柠檬的色彩，将杂七杂八谐调的色彩悄无生息地吸收进了纺锤形的身体中，恍如当的一声脆响，臻至佳境。我感觉到丸善里面浮尘堆拥的空气，仿佛惟有那柠檬周围是出奇紧张的。我眺望了它一刻。

忽而起了第二个念头。那奇特的企图毋宁使我大吃一惊。

“就这样放着让它去，我自个儿只管若无其事地到外面去。”

我心痒难熬。“要不要出去？对了，出去吧！”于是乎我三步并作两步出门而去。

奇痒难熬的心，使我走在街头时脸上现出一痕微笑。在丸善的架子上安放了一枚闪着熠熠黄金色泽的恐怖炸弹的那个古怪坏蛋就是我，要是十分钟后，那丸善以美术书架为中心来一场大爆炸，该是何等的有趣！

我满怀热情地追求这一想象。“这样一来，那令人窒息的丸善也就炸成碎末了吧！”

于是乎我沿着由电影广告画以其离奇趣味点缀了街市的京极走去。

大正十四（1925）年一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