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示完我的渊博,还得显示我高屋建瓴,独具一双能看穿表象、直击事物最深层面的慧眼,于是我恳切非常地接着又道:“所以呀,女人不能对男人有太大的期望。只要他过了三十五岁,不谢顶、没大肚腩,就该阿弥陀佛、心满意足了。”
我们聊天的间或,公交车里已经上了不少人。按照中国正常的男女比例,车里男性起码占六成,按照中国正常的男性年龄比例,三十岁左右的男性起码再占去六成。
我声儿不算小的一句定论,刚巧又卡在停车的空当,迅速引发了车内众多男性不自觉的小动作。要么摸头,要么摸肚子,胆子再大点的直接转头找我这“罪魁祸首”,大都眼神绝狠,不是发际线过高就是小腹微凸。
书里写的是“难得糊涂”,歌曲里唱的是“雾里看花”,所以做人不能太犀利、太有洞察力。一不小心犀利了惹来众怒,我双臂环扣置于前排座椅靠背,再把头扎进去,只好做坠机前安全逃生装。在公交车启动的前一秒,头顶上方传来低低的笑声,也许可能大概是夏亦扬的声音,又也许又可能又大概,那是他对自己三十五岁以后的形象充满自信的笑,不是对我的嘲笑吧,不是吧……
大家都当没事发生一样,唯有姚粲不死心,弯腰把脑袋悬到我的正下方出奇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飞行员都秃头啊?”
“我爸是骨灰级的军事爱好者,对航空知识尤其精通,我只是耳濡目染而已。要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和崔老师当朋友的,还不是因为能和他聊上两句军事嘛。”
惹了嫌,我学会了谦虚,哪知又犯了话多嘴贫的毛病。姚粲听得眼里一亮,又改操上五香味的吴侬软语央求道:“念陈,侬老灵啦。侬也帮唔普及普及军事知识好伐?这样唔和崔老师就有共同话题,可以先从朋友做起了。”
别的事我不好说,单说姚粲对崔老师那是真上心,有撞南墙磕破头都不带擦血的倔劲儿。我本来只有半桶水,要答应下来,没准儿她就会拉着我常驻图书馆军事书籍区,非装得我们齐齐没顶才肯罢休。我本子还没写完,我班长肩头的担子还没卸,我没时间哪!
不知怎的,我一只指头戳上了夏亦扬的后背,凑近他耳根道:“夏老师,救我。”
夏亦扬没说话,可是,我看见他的耳朵红了,擦亮眼睛再看,真的红了……
秋日艳阳高照,栏边姹紫嫣红杠上花,夹道垂柳扶风清一色,湖上情人二五八条,岸边闲人三六九筒。
公园的人工湖旁的石子路上,夏亦扬和崔老师两个大男人对对碰走在前面,相谈甚欢。我和姚粲一步三叹跟在后面,郁卒丛生,恨不得丢张烂牌,诈他们的和。
我急姚粲之所急,好不容易有机会一炮双响把两人送作堆,没想到被夏亦扬半场抢杠,落得佳人码起一手好牌独缺将,空欢喜。
姚粲没轻没重地拽着我的衣角,望向前方的一双人,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蕴满焦虑:“怎么办,怎么办,他俩聊对眼了,我还怎么和崔老师培养感情啊?我不管,吴念陈,约会是你安排的,你得全权负责。”
她的言下之意是要我出一招调虎离山之计引开夏亦扬,我虽替你心焦,但也不代表想跟他单独相处啊。刚才他笑话我出丑,还被我的一句“救命”气得耳朵都红了,天生和我不对盘,我可不能自找麻烦活受罪。
从她手里抽回已经皱得不成样子的衣服,我故意低头一点一点将它展平。不小心踩到日光下夏亦扬颀长的影子,我竟眼睁睁看它长出条细长的尾巴,耀武扬威地大肆晃动,末端分明是那撒旦手里的三叉戟,高闪寒光,刺啦刺啦地向我猛戳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