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在这里的几位头戴宝石朝冠、身穿绣龙绣鹤朝服的军机大臣是:恭亲王奕,体仁阁大学士宝鋆,兵部尚书沈桂芬,在军机处学习行走的礼部左侍郎王文韶,在军机处行走的景廉和在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行走的户部尚书董恂。
按往日候旨的惯例,军机大臣们需要在此等候一个时辰左右,两宫皇太后便派太监来传唤觐见。可是今天大家一直等了两个时辰,尚不见养心殿太监的人影。军机大臣们暗暗着急:征询封疆大吏对崇厚议约反应的谕旨已经寄出去十几天了,也该有回音了,希望太后和皇上对允约还是拒约早日作出决策。可是为什么还不召见?又等了半个时辰,仍不见传唤,大家无事可做,又不能离开军机处随便走动,只好大眼瞪小眼,在座榻上干坐着。
正在百无聊赖又心神不宁的时候,不知谁叫了一声“来了!”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窗外的皇宫内院,只见一胖一瘦两位太监正迈着方步朝军机处走来。两人走到门口,才看清前边的那位胖太监五十多岁,脸腮白净,大腹便便,他身后的瘦太监十七八岁,双手捧着一个黄绫绸饰面的木漆方盒,小心翼翼地趋步跟在后面。胖太监进门后,先向恭亲王请安,然后小声说:“启禀王爷,皇太后今天圣体欠安,吩咐奴才转告王爷:今儿就不听政了。”
恭王先是一愣,紧接着问:“圣体不妨事吧?”
胖太监答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偶感风寒而已。王爷,太后有旨:将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和两江总督、南洋大臣沈葆桢的奏折交军机处复议。”他转身把小太监捧着的方盒子打开,取出两本奏折,交给王爷。
两位太监走后,奕和宝鋆、沈桂芬、王文韶、董恂、景廉一一传看。沈葆桢的奏折言简意赅,措辞比较谨慎。他认为《里瓦几亚条约》使中国丧失的权益太多,主张拒绝此约。但又说万不得已也可以“光明正大”地“不索还伊犁”,“两作罢论”,意思是将此约搁置起来。而李鸿章的奏折长篇大论,洋洋千言。他反复说明一个观点:虽然崇厚所订条约在界务商务等方面,使中国失掉甚多权益,但崇厚奉旨出使俄国原是被授予“便宜行事”“立约定议”之权的,“若先允后翻,其曲在我”。李鸿章认为,“自古交邻之道先论曲直,曲在我而侮必招;用兵之道亦论曲直,曲在我而师必不壮”。他断定“崇厚所定俄约行之确有后患,若不允行后患更亟”,“中俄接壤约万余里,实属防不胜防,倘兵端一开,其所要求恐照现议而不可得者”。最后他建议,“踌躇审顾,只能随宜设法,徐图补救”。
看完沈葆桢、李鸿章的奏折,军机大臣们一个个相对无言。有的蹙眉愣神,有的捋须沉思,还有的哈欠连天。最后还是首席军机大臣恭亲王开了口:
“既然是皇太后降旨,我们就在此先议一下吧。”他顿了顿,眼光停在年纪最大的老臣宝鋆身上。“佩蘅,还是你先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