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宝鋆说,“郭筠仙离任回国,辞官返乡。湖南湘阴故里,穷乡僻壤,当地人视出国之人为崇洋媚外,指责郭筠仙有辱祖宗先德。筠仙在乡里心境悲凉,请他再度出洋,他必断然推辞。”
接下去,大家又提了几个人:丁宝祯、曾国荃、沈葆桢等。这些人虽官职显赫,文治武功各有千秋,但都疏于外交,不谙西洋各国治法,出使俄国还不算最佳人选。
益德斋内一阵沉默。奕手中的茶杯不知何时换成了烟枪,他斜靠在床座儿里边的黄缎子绣花枕头上,吞云吐雾,突然一阵咳嗽。
董恂的烟瘾也上来了,不住地打喷嚏。
“经笙,还是你讲讲吧。”奕停下咳嗽。
“六爷,人我倒是想到一位,不过还没想好,还要仔细权衡一下各方面的条件,因此不敢贸然托出。”沈桂芬摸着下巴,蹙着眉头说。
“经笙是否还对推荐崇厚心有余悸?崇厚是咎由自取,与荐者无干。况且是大家议定的,又经谕旨钦定。故大可不必为此担心。”宝鋆道。
“我倒并非心有余悸,的确是拿不准。”
“经笙,先说说无妨。反正是我们几个人的圈子,即使人选不合适也没关系。”奕也劝道。
“其实,我提的这个人,大家还是比较熟悉的。此人就是曾国藩的长子,现任驻英法公使曾纪泽。”
宝鋆一拍大腿,失声叫道:“着呀,我怎么就没想到他呢?”
王文韶也立即表态,“曾劼刚确实是难得的人才。”
“还是让经笙继续说完。”奕说。
“曾劼刚有过人的才华,又深通洋务,所以朝廷派他接替郭嵩焘充任驻英法公使。据我所知,曾劼刚在英法官场开展交涉已很练达,交了许多朋友,这对他去俄国谈判,利用英国和法国人的影响是很有利的。再者,曾劼刚深怀谋略,脾性内向,柔中有刚,绵里藏针,出使俄国,是个较合适的人选。我担心的,一是曾纪泽以现在公使身份赴俄谈判改约,俄国可能要刁难,必须加钦差大臣的头衔,俄方才不致拒绝接待。二是曾纪泽若由英法直接赴俄,没机会去伊犁实地踏勘,会给确定边界走向带来不便。这一点清流谏士们或许会提出质询。”
“经笙,边界具体走向,还要靠两国边界官员具体勘察划定。条约谈判只需原则大体划分。我看,这一条不必勉强。而且去伊犁实地勘察,啰嗦事也不少。俄国人占着地盘,哪能叫我们随意踏勘呢?我看只要解释清楚,朝野会通情达理的。六爷,您看呢?”宝鋆补充道。
奕听完沈、宝二人的议论,脸上始露出一丝笑容。他放下烟枪,直直身子说,“就选曾劼刚吧,曾家世受国恩,又是难得的人才。他从英法那边直接去俄国也比较方便。大家若无异议,现在就立即起草奏折,今晚送进宫去,明日在养心殿再奏对。”
于是,就由沈桂芬拟稿,大家又作了修改,最后在折本上誊写清楚。奕吩咐备马,令一名太监火速将折子送进宫里。
次日,皇太后、皇上在养心殿东暖阁召见军机,当面恩准恭亲王等所奏,命曾纪泽兼出使俄国钦差大臣,赴俄交涉改议伊犁条约。太后还面谕军机,可先电告曾纪泽做准备,正式谕旨及致俄国大皇帝的国书,而后再寄到伦敦或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