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泰丰楼跟祖光见了面,心里就是放不下他了。当时我演戏很紧张,日场在天桥小戏园子,晚上赶场到城里中和、民主、大众等戏院,星期六在天桥加早场,这日场戏我心情很平静,可是每到夜场戏,我却盼着祖光来看我,可是好一阵子他没来看戏了。一次,胜强来后台,他小声对我说:吴祖光托我买了25张戏票,请电影界的编剧导演们看我的戏,果然夏衍、郑君里、崔嵬、张骏祥等等都来看戏了,并由当时的北京市文艺处处长王亚平陪着,我认为祖光散了戏他一定到后台来,可是看完戏他们就走了,没来后台,我心里可失望了。
不久,召开全国青联代表大会,要我在大会发言,这件事可把我难坏了。我立即想到吴祖光,只有他能帮我,一想到这儿,我撒开腿就跑到公用电话那里,因为心太着急好紧张啊!出来进去好几回都不敢拨电话,我跟祖光怎么说哪,鼓足勇气,下了狠心拨吧,不想拨错了好几次。那时我对打电话还不大会,弄得管电话的大娘对我注意起来。啊!好不容易拨对了,祖光来接电话,当我回答:“我是新凤霞呀!”管电话的大娘高兴了,她对我越注意我越不好意思,祖光的声音是那么洪亮亲切,问我有什么事,我结结巴巴地说:“我要求您点儿事,因为是急事,我不认路去您那里,怕找不到,您能来我家一趟吗?”“好吧!我现在就来!”我放下电话转身向回走,却被看电话的大娘一把手拉住了,原来我还没有给电话钱哪!我付了几个电话钱,大娘又啰唆了几句话:“您就是电台放唱的《刘巧儿》的演员哪?有空来吧,到这儿来坐吧,我看见您可高兴了……”我心里有事脚下快,没有那么多闲时间跟大娘多说,赶快回家,我是一门心思的要等祖光来的。回到家心里甭提多么高兴了,一个电话他就能来,太好了。房东迟奶奶家种的芍药花开得正茂盛,我进屋拿出大剪子剪下来一大把,把几个花瓶全插满了,花瓶插不下,又用大茶杯装。然后又把屋里屋外收拾得干干净净,然后点了一枝玉兰香。
二姨看我这样忙着,不知是什么原因,平时我家也没有什么生人来,都是跟我一个团唱戏的人,今天是怎么了?二姨不明白。我告诉二姨,有一位教我识字的先生要来,二姨听了也很高兴,洗茶杯冲茶,也帮助我忙活。我焦急地等待着,转悠来转悠去,心神不定,是呀,一个电话就来,人家也太不讲架子了,最后我索性站在门前眼巴巴地望着,终于看见一个骑自行车的人远远地来了,走到近处一看,正是祖光。他看见我站在门前,下了车笑着说:“这里很好找,不晚吧?”我忙请他进屋。茶早沏好了,我端给他,他不会抽烟,这早在我跟他一起开会时就知道了。他处处都叫我满意,那么质朴谦虚。
我说:“我请您来是想求您一件事,全国青联开会,要在大会上讲话发言,我不会,也从来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过话,也不会写,您能帮帮我吗?我真着急死了……”祖光很痛快地说“可以,这算不得帮忙。”他叫我找了几张纸,他身上有笔,他让我讲他记,我看他那么认真,一点儿架子也没有,多年在电影片上看到的导演做剧本的人哪,听了我一个电话,自己就跑来了,又一口答应帮我的忙,这是真的,人就坐在我对面了!我心里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我跟他说完要说的意思,他站起来就要走,说:“好吧,我回去就为你写好,明天一早8点给你送来。”我送他出了大门,看着他上了车,一直到他的背影看不见了,我才回了屋。他怎么不多待会儿哪?心里还是惦记着,他明天一早就来,还得教我讲话呢,我盼着这个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