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安娜五十八岁了,脸圆圆的,头发日渐灰白。她一直留短发,穿着从不过于奢华。特丽莎觉得,她是自己认识的最好的人了。她精通音乐和艺术,在工作的时候,莫扎特或贝多芬的音乐总是从她的办公室满溢而出,流进新闻编辑室的喧嚣忙乱中。她生活在一个乐观幽默的世界里,每一个认识的她的人都喜欢并尊重她。
当迪安娜回到桌边时,她坐了下来,向外眺望着海湾。“难道这不是你见过的最美丽的地方吗?”
“是的,没错。我很高兴你邀请我来。”
“你需要来散散心。闷在公寓里,你完全是个独孤侠。”
“你听起来像我妈。”
“我会将这话当做是恭维。”
迪安娜将手从桌上伸过来,又拿起来那封信。她再次读信的时候扬起了眉毛,但是什么都没说。在特丽莎看来,好像那封信勾起了她的某些回忆。
“怎么了?”
“我只是在想……”她静静地说。
“想什么?”
“嗯,当我的思绪沉浸在这封信中时,我开始思考。我在想这周我们是不是要将它刊登在你的专栏上。”
“你在说什么呀?”
迪安娜身子从桌上探过来。“就是我刚才所说的——我想我们应该将这封信刊登在你这周的专栏里。我肯定其他人会喜欢读这封信,它真的很不寻常。人们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读到这样的东西。这封信实在感人。我能想象会有几百个女人将它剪下来,贴到冰箱上,这样她们的丈夫下班回家时就能看到。”
“我们甚至都不知道写信人是谁。你难道不认为我们应该先征求他们的同意吗?”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我们不能征得写信人的首肯,但是我可以和报刊律师先谈谈,我肯定这样做是合法的。我们不会使用他们的真名,只要我们不说是自己写的或泄漏我们是从哪里得到它的,我敢肯定就没有问题。”
“我知道这么做可能是合法的,但是我不肯定这种做法是否正确。我的意思是,这是一封非常私人的信件。我不确定是否应该将它广为流传,让人人都能看到。”
“这是一则每个人都会感兴趣的故事,特丽莎。人们都喜欢读这种东西。除此以外,里面也没有什么令人尴尬的内容。这是一封美好的信。还有,记住,这个名叫盖瑞特的男人将它装在瓶子里,扔进海里。他应该知道它也许会被冲上什么地方。”
特丽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迪安娜……”
“好吧,想想看。如果需要的话,先睡一个晚上想想。我认为这个主意妙不可言。”
当特丽莎脱掉衣服去淋浴时,她的确在考虑这封信。她发现自己很想知道那个写信的男人是谁——盖瑞特,如果那是他的真名。而如果真有其人,那个凯瑟琳又是谁呢?他的爱人或妻子,显然是这样,但是她已不在人世了。她死了吗?她想,或是否发生了什么其他事迫使他们不得不分开?为什么他会将这封信密封在一个瓶子里,送它漂洋过海?整个事情都很古怪。最后,她的记者直觉占了上风,她突然想到这封信也许没有什么意义,也可能是某个人想要写封情书,却不知道寄给谁。甚至始作俑者有可能是某个想通过让遥远海滩上的孤独女人流眼泪而从中得到某种间接快感的无聊混账汉。但是当那些文字再一次在她头脑中滚过,她意识到那些都不太可能。那封信很显然是发自内心的。真难想象它是出自一个男人的手笔!她活到现在从来还没有收到一封这样的信,甚至接近的都没有。寄给她的情书上总是装饰着贺卡公司规范用语的标记。戴维向来不会写文章,和她约会过的其他男人也不擅长舞文弄墨。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她想。他会像信里暗示的那样体贴入微、善解人意吗?
她在头发上涂洗发水,然后清洗,当清凉的水自上而下流过她的身体时,把问题从她心上冲刷走了。她用一块浴巾和润肤香皂擦洗着身体的其他部位,在浴室中待的时间比往常要长,最后她从淋浴隔间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