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心沁,你有仇富心理?”周森弯腰在水桶里清洗毛巾。
我煞有介事地:“也许,可我仇视的是有财富的人,可不是财富本身,所以归根结底,我仇富的本质是对财富的强烈占有欲。”
周森点点头:“有占有欲才有得到的机会。”
有人这样事事附和我,我几乎受宠若惊了。同样的话,我也对孔昊说过,孔昊却说心沁,别再不着调了,更何况钱财都是过眼云烟,身份地位才永垂不朽。我真后悔选了沸沸扬扬的英语专业,不然学个考古地质诸如此类,即便清寒好歹也有“某学家”的身份。
周森已着手擦车,身高臂长的,游刃有余:“呵,坦白说,这些不过是我必要的行头,就好比今天,我一钻出你那小巧玲珑的车子,我那些合作伙伴险些掉头就走。”
我畅快地笑了:“千万别和那么肤浅的人合作。”
周森再一次弯腰清洗毛巾,片刻的无声后,我意识到他正在盯着我的脚。他是头一次有这么不君子的行为,我像兔子似的嗖地蹿到了大宾的另一边。
我脚上是一双细带子的绑带凉鞋,脚背晒得斑驳不堪,外加一整日的尘土再泼上零星的擦车水,真堪称触目惊心了。而更甚的是,也许刚刚我的脚趾还在不自觉地一伸一曲,活脱脱十只乡野顽猴似的。别人看了也就罢了,可他周森的女朋友单喜喜是首屈一指的脚模,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的面皮再厚,也经不住这样的对比。
周森站直身,和我隔着偌大的大宾:“毕心沁,也许,我和喜喜并不适合。”
宾果!周森盯着我的脚,也想起了单喜喜,想起了他还是她的男朋友,而我则是她最亲密的女朋友。
突然,我的电话就响了,我像是在作案过程中被打断了似的,三魂七魄所剩无几。电话是单喜喜打来的,我擎在手上像是烫手山芋。我愚蠢地对着周森一鞠躬,这才猫着腰溜到一旁接通。
单喜喜兴冲冲地道:“毕心沁,快,把你万豪酒店积分打折卡的卡号报上来。”
单喜喜要去开房了。是的,他的二号男朋友就站在我十步开外的地方,她却打来电话,告诉我她要和她的一号男朋友去开房了。我理应是王墨阵营的,理应响应患上疑心病的单喜喜用这等活色生香的手段去对王墨“严刑逼供”,可看着周森,我怎么也欢欣不了。这个无辜的男人,怎么就偏偏拜倒在了单喜喜的裙下。
周森接着擦车了,于是我可以大胆地看着他,看着皎洁的月光令他熠熠生辉。就像在“泰院”一样,我们依然是这绮丽盛世中的两抹败笔,而他也又一次弃暗投明。仿佛对他而言,“不适合单喜喜”只是他道出的结论,而并非大难临头,所以抽丝剥茧,在这盛世中,仅有我一人在坚持不懈地上演悲情。
整整一晚,孔昊杳无音信。六年了,这是我第一次对他失去把握,在我蹲在那位新娘的裙摆旁,令他颜面无光后,在那位高级的李真越来越真切后,这是我们第一次互相置之不理。
我无处可去,只好返回大宾的一边,没有周森的一边。
另一边,周森收工了,大宾焕然一新。
屋内的婚礼气氛一波高过一波,几乎要冲破墙壁了,而屋外,周森的邀请自然而然:“你可以下班了吗?要不要找个地方喝一杯?”
我摇摇头:“我们还是继续刚刚的话题吧,把它说完。”
周森似乎已了然于心,但还是顺从了我,波澜不惊地复述道:“毕心沁,也许,我和喜喜并不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