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刘荣差人来报,即日出宫迎候列国使臣。想来刘荣是不想为外事所累,干脆居于太子宫,安心部署。
此次所到使节不单只是南越和东越的,还有匈奴使节,实在需要刘荣费心费力。大汉朝常遣公主和亲匈奴,我在匈奴时也是知晓的,这些公主莫说受不受宠,就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捉襟见肘,尊贵娇躯被淹没在大漠黄沙中,岂止一般可怜!我见过最受辱最让人惋惜的是当时年幼不知人事的燕王翁主刘姜,死时她才十二岁,多小的人儿,才和我一般大呀!
刘彘厌恶和亲,我更是对之深恶痛绝。我亲眼见着刘姜的小尸体停留在匈奴草原之上,等待着匈奴祭师付之一炬。
想到此处,我不由得激动,难以自已,心思如潮,想法胆大而疯狂——如若刘彘一朝君临天下,他是否会废止和亲策?这一念想太过逆反、离经叛道,我实是无视高祖时定下的规矩,忘了大汉初年的白登之围,我竟然将当朝太子臆想成他人!
我望着刘彘,他也望着我,我的目光因激动而唐突,他不由得担心,“丹心,你这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垂下脑袋。今日出宫,实是难得的机遇,我盼着刘彘能有所行动,哪怕只是讨好那个飞扬跋扈的长公主。
此次出宫的,还有平阳公主,漪兰殿一行人可说受托大任。
刘彘鲜衣俊马,平阳伴随身侧,我和韩嫣并立左右,四人走得倒也十分威风。太子仪仗立于未央宫金马门前,恭俭庄敬,我们一行入了仪仗,顿觉威风又增了三分。
刘荣也是骑马,一身劲装衬得他更加英气勃发,气度非一般王公贵胄可比。
长安城郊荞麦青青,草色遥遥,踏马归尘,惊起筑燕呢喃。
“江山如画。”刘彘骄傲之色溢于言表,金城千里,百二十城,关中真当是好地方。
渭水河上流波频送,千帆徐行。众人马踏上渭桥,无一不被渭水河所吸引,可吸引众人的又岂只是这流水,那拨开清波徐行的那座画舫——金漆纹龙,雕栏高椽,独占了这半江春色。
有琴音动人,不似花柳之地流音。我侧耳倾听,而最前头的刘荣已是收住马,立于渭桥最高处,纵目远眺。画舫近了,刘荣眼底的笑意浓了。
舫头似有少年舞剑,剑随歌走,我不觉把目光停留在剑尖上,心也跟着剑光跳动。
剑锋熠熠,剑身通透,泛着青白光,剑柄上的流苏随着少年身法的变化流转,金色的穗子时而散落,时而收拢。我禁不住夸赞:“好剑,好剑法!”
那剑——我不由得一惊,干将剑,我的干将剑!我怎么这般糊涂,竟不知不觉流连于剑锋!方才见着的那少年身子精瘦,飞身之姿翩若惊鸿,出剑身手矫若游龙,剑气所指锋芒寸寸——那是夺我干将剑的大贼人,刘丹心,你怎么不识得了?
飞红巾也跟着摇摆蹄子,莫不是它也骂我无用?我对不起师傅。想着,我耳根都红了。再望画舫,却见那少年转身,清俊消瘦的身影再次落入我的眼中,那双我一直羞于回想的眸子,正亮闪闪的,我心中一凛。
第七章画舫我把马缰勒得很紧,害怕自己不冷静就冲了下去。画舫行进,我无力地闭上眼睛,听着曲音从我脚底穿过,流波渐平,这才敢松开手上的缰绳,指节已隐隐有了血痕,我不由得长吸一口气。
“丹心,你怎么了?”刘彘唤我。
“没事,方才飞红巾走得有些急。”我对刘彘微微一笑,稍感释然。
“都说小时被人摸过脚底板的人不会过桥,二哥怕是小时候常被人摸脚底板吧?”一侧韩嫣打趣地问我,嘿嘿地对我笑着。
“脚底板?”我暗骂这小子讥诮我胆小,轻啐一口,“哪里呢,做爹娘的总要摸摸的!”
我的脚底板?我正思忖,却见韩嫣低垂着脑袋。我这才想起韩嫣家族虽功高位尊,可他没有父母,是个孤儿。想到此,我叹了口气,暗自问自己怎么这般不长脑子,这般无所顾忌,又这般失魂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