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得太子宫,我还在冥思苦想该如何夺回干将剑,可又想不出好策略,这实在令我焦躁。我讨厌那个夺我干将剑的人,恨不得当日那一枪了结了他,可心底又庆幸他还没死,没让干将剑旁落。
这几个月间我从匈奴辗转到了未央宫,实是老天莫大的眷顾,但卫青怎么也会如此迅速地回了长安城,那身手和当日雪原之上更是不可同日而语,所出招式也让我觉得似曾相识,怎会如此?
“那画舫是长安落芸舫,弹琴的是霍家织艳长安百姓对霍织艳的爱称。!”太子宫院落清幽僻静,墨竹林立,如此静谧之地,不知为何竟传出如此喧嚣的消息。
我打定主意,一定要去趟落芸舫,收回我的干将剑!
沿江而下,看夕阳西下西沉,江上渐亮起渔火点点,皎皎新月朦朦胧胧,对面寒山青烟薄去,钟鼓更鸣。
远处火光突现,红灯高照,落芸舫行于一层红光中,我心头激荡。落芸舫,我终于再遇上了你。
落芸舫悄然无声,浮于渭河江心,无奈之下,我只有跟从画舫沿江而行,待再见得渭桥,便驱驰飞红巾上桥。
跃下飞红巾,我拍拍它的脑袋,它会意地退在渭桥之后。我半躬身子收紧小腹,就在落芸舫大半个船身过了渭桥,能见得船梢时,我屏气凝神,纵身一跃。衣裳带起轻风一片,兔起鹘落的功夫,我便落于舱尾。自是没人看见的,我机敏地跃起,转入船尾后头,又小心地趋步向前。
舫开长窗,此时整个落芸舫都寂静无声,不似早上见时热闹欢腾,我不禁惊奇,但一想起既是有人深夜会佳人,怎会受外人惊扰?
想到此处,脸都不由得红了,早上所闻琴音真是妙绝,哪似人间清音,有这般琴技的女子,样貌如若出众,那真当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上仙子了。
落芸舫回廊都不见人走动,万籁俱寂。我再细细探听,终于听得人言声细如蚊蚁,继而清晰地听到了琴音。
此曲为《沧海》,乃《秋水》合音。《秋水》意境已十分开阔,将飞瀑自高山崖壁一泻千里之势、百川东汇入海虎啸龙吟之势展露得一览无遗,而此次入耳的却是《沧海》。
在匈奴时,我曾要师傅吹奏这曲《沧海》,师傅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他说:“神音不可亵也!”
而此时却有人敢弹奏《沧海》!沧海者,言天地之远大,沧海之浩渺,长江之无穷,明月之皎皎……大凡世间万物,人间近景皆为《沧海》所超脱,《沧海》一出,世间曲没。
我却真真切切听到《沧海》之音了!
曲调繁复,初始温婉,曲中大开大合,激昂处如千军万马呼啸山川,浅酌处如春风过处曲水流觞,高亢处如铁骑突出银瓶乍破,幽咽处如蛟困潜礁嫠妇幽泣……我的心跟着曲调激昂跳跃,低沉萎靡。
曲终我竟毫无知觉,佳人声起,“龙公子败矣!”声音柔而不虚,娇而不媚,听着只觉悦耳。我不由得伸长脖子张望,隔着窗花,只隐隐见着一身材纤细的女子,面上蒙着白丝巾,并未瞧见模样。
“什么人?”肩膀被人揪住,我反转手臂,却怎么也翻不过,忽觉这声音十分熟悉,我竟不管来人是谁,莫名地轻喊了声:“大哥!”
抓着我的手猛然一松,待我反应过来,已经猝不及防地被人揽进了怀抱。
“丹心,是你,真的是你!”赵信的声音激动地颤抖着。我感觉我的衣领已是湿润,心里暖暖的,禁不住对着他的耳根再唤了声:“大哥!”
他捧起我的脸,一寸寸地细探,我也凝视着他——他真是我的大哥!他居然真的从我梦中走出来,活生生地出现在我面前!那眉头没变,那鼻梁还是高挺的,发丝还是粗黑的,那双眼睛依然深幽……可为什么我就觉得如做梦般,一切这般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