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芸舫行至渭桥,一少年腾起身子,从舫首掠至舟尾,一道红锦铺开,上方几个大字龙飞凤舞,我落于人后,未及看清。
“谁人欲出万金购落芸舫,霍家织艳不惜血本了!”红锦一展,长安老生便面色激动,声音遥遥传了过来。
立于渭桥至高处的刘荣已咬着牙将缰绳握得极紧,落芸舫恰在此时如一飞梭,轻快地过了渭桥。
刘荣一提缰绳,马儿吃紧向前。
匈奴使臣和南越使臣同时到来,匈奴浑邪王居右,南越太子赵婴齐居左。匈奴浑邪王虎背熊腰,身后落着一个小脑袋,若隐若现,我大喜过望——赵信大哥!
再往左侧一看,赵婴齐——原是已经打过照面的,小舟之上穿蓝宝衫的少年!
刘荣也是不由得惊呆,随即便扬起笑容,二人目光飘忽,都不由得瞥向已行至渭桥另侧的落芸舫。
“匈奴天单于派遣我浑邪王出使大汉,大汉太子殿下,我代匈奴天单于问天子安!”浑邪王初次照面,上来便毫不谦虚,这一通话说得就傲慢,口口声声称呼匈奴单于是“天单于”,而视大汉朝皇帝为“天子”,如此野心,难免引人遐想。
“哎——”阿娇不知从何处冒出,身披大红披风,小脑袋上顶着个红色锥子帽,手上扬鞭。
“来者何人?”浑邪王看着这个无理的小丫头,正欲发作,却被身后的赵信几句嘀咕给镇住,转眸笑嘻嘻地对着阿娇道:“大汉公主,美丽娇艳,贵气贵气!”
堂邑侯陈午立在太子身侧,听着浑邪王这话,脸色已是铁青,额间冷汗如豆。
刘荣未予理会,驱马近前,“大匈奴、南越尊位登临我大汉朝,实是我大汉荣幸,刘荣及众官卿在渭水已恭候多时。父皇早有交代,他对单于与南越王可是挂念得很。浑邪王爷一路风尘仆仆,长安城不如匈奴草原广阔天似穹庐,倒是物阜民丰门庭若市,怕是王爷游行时,会委屈王爷少了几分自在。南越太子一路行山涉水,舟车劳顿,也实是辛苦,怠慢之处实在过意不去。”
“太子殿下客气了,长安城风光好,孤王还念着这落芸舫的琴音呢!”赵婴齐说到此处,别有用心地望了刘荣一眼。
“想来婴齐太子的琴技定是颇有造诣,山高水长,刘荣有机会定向婴齐太子请教。”刘荣故作不知。
赵婴齐见刘荣避而不谈,也摆高了姿态,“那待小弟购得落芸舫,还望能有幸邀太子殿下上舫一聚,煮酒论琴!”
这话一出口,刘荣脸色微变,赵婴齐却已摆出常态。浑邪王有些不耐,“我们匈奴人就忒爱喝酒,太子殿下要喝酒不叫上我们,用你们的话讲就是不仗义,这可说不过去!”
“浑邪王殿下真豪情男儿也。刘荣若不快引诸位入未央宫,把酒言欢,那可真是失了待客之道,当真不仗义!”刘荣这话说得巧,浑邪王嘿嘿一笑,昂首阔步向前迈去。
入未央宫,听天子朝!隆重庄严的大典过后便是皇家设的大宴,这次筵席之上不仅有大汉朝最功高的将相,最尊贵的皇亲,更重要的是还有南越宗亲、匈奴权臣。
皇上上座,浑邪王居次座,赵婴齐再次座。大宴排开于宣室前殿,大红喜毯自脚下蔓延,云卷麒麟纹方台上置美酒金樽,丝竹声乐响起,舞姬甩袖纷沓登场,未央宫一片歌舞升平。
百官风度俱佳,美髯翩翩。长公主馆陶居于皇上边侧,而栗姬未得封后,也只能屈身充作皇上宠姬,居于后列。
王夫人这次受了额外恩赐,得以入宴,和栗姬并列,栗姬的脸色自然不善。
长公主时不时瞥眼栗姬,神色鄙夷。我顿悟,阿娇还家后并未劝慰母亲,长公主的气还没消呢,这对刘彘来说实是莫大的好消息!
《鹿鸣》音起,歌舞轻曼,美人妙目逐歌调流转,舞袖如波纹粼粼,水光潋滟。浑邪王瞪着的眼睛大如铜铃,口中大呼过瘾!
匈奴歌舞豪放,女子衣着多肩宽袖窄,哪像汉朝歌舞,裙裾回旋,蔚然有风!赵婴齐是南越太子,南疆女子素来善于歌舞,不过此番歌舞绝非尔尔,赵婴齐也看得痴迷。
“好歌舞,好酒!”歌舞毕,久久方回神的浑邪王端起酒杯向皇上敬贺,毫不吝赞。